第四章 第六节 (2 / 2)
        人只要有了希望，有了目标，做起事来就会充满干劲儿。我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那二三分芸豆地连蔓带豆全给拔起来了。虽然满手都是勒痕，甚至皮都拉破了，可是我毫不在意。在我眼里，那一堆藏身于豆荚里的芸豆就是可以改变我命运的希望之豆。

        家里把芸豆卖了之后，得了四五百块钱。妈妈问我买自学的书和学习用品要多少钱。我估计300块钱就差不多了。于是，妈妈给我留出来300块钱，等地里的粮食全部收拾干净弄回家时，我决定去张塞市采购自学英语所需的一应书籍以及其他学习用品。

        那天一大早，妈妈给我熬好了小米粥，煮了几个鸡蛋，热的馒头。吃过早饭，妈妈又细心的把装钱的上衣口袋用针线缝起来，以防车上被小偷偷了。爸爸妈妈送我去了车站，临走时好一番叮嘱。

        开往张塞市的中巴出发了。从黄土城到张塞市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车票20块钱一张。中巴车沿途还要载客，走得较慢，途经北塞长途站还要停留较长时间，到张塞市长途客运站用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下了车之后，我才发现两个问题。一是自己身上除了那300块钱，再无其它零钱。二是外面已经下起小雨了。我对张塞市并不熟悉，得先到大哥家，让大哥陪着我去采购学习用品。大哥家离张塞长途站还有二三十里地。如果我坐公交去大哥家，必然要把那300块钱破开。我舍不得。我想把这些钱都用到学习上。那我只能步行去大哥家了。下定主意，我甩开大步，往大哥家的方向出发。

        秋雨绵绵，在诗人的笔下，是一道美景，也是一种情怀。对于一个赶路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糟透了的感受。走着走着，我全身上下都被冰冷的雨给浇透了。那感觉，真正是透心凉。可是，这丝毫影响不了我前进的脚步。我知道，穿过这冷雨，就是希望。然而，希望之路并非一路坦途，而是曲折多变的。我一边走，一边问，一边凭着感觉再前进。一个路口没弄明白，竟然走错路了。一直走到了张塞市火车南站。这一下，我又多绕出差不多10里路。我又冷又饿，心里琢磨着，要不把钱破开，坐个公交得了。可是，转念一想，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再把钱破了，多可惜呀。得了，还是坐自家的11路吧。

        我在冷雨中走了四五个小时，到得大哥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大哥那会儿也是刚从工地回来。得知我是从长途站一路走过来的，中间还迷了路，大哥很是心疼，责怪我不应该为了省钱，冒雨走这么远的路。大哥找出几件衣服，让我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晾晒起来。大嫂赶紧给我做了口热乎饭菜，安顿我吃了饭。肚里有了食儿，心里就踏实了。我跟大哥和大嫂闲聊了一会儿，给他们讲了我自学英语的计划。大哥大嫂虽然不是很清楚我自学英语将来能做什么，倒也觉得算个正事儿。其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学了英语将来能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学到知识一定是有用的。

        大哥一家三口租了一间小平房，本来就够挤的，再加上我，就更挤了。他们一家三口尽量给我腾出更大的空地儿，让我宽敞些，能好好休息一下。虽然很累，但我内心是兴奋的，整个人都沉浸在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美好未来的想象中。辛苦了一天的大嫂早已呼呼睡去，我还在和大哥聊天。聊着聊着，大哥也打起了呼噜。我慢慢地也睡着了。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三中。老师和同学们见到我，都觉得很奇怪，纷纷问我，咦，张红民怎么你又回来了？是啊！我也奇怪，我不是已经辍学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管他呢，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学习吧。进了教室，我才发现，怎么课堂上的同学们都变了模样，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全是比我小的同学呢？是我进错班级了吗？正犹豫间，老师进来了。呀，老师倒是认识，这不是班主任华老师吗？我兴奋的跟华老师摆了摆手。华老师却并不理我，只顾上课了。我心里暗自寻思，嗯，肯定是华老师嫌我不好好学数学，生气了吧。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不是我不想学，是我真的学不进去呀。

        “叮铃铃”，下课了。华老师照例拿着他的教案教具离开了教室。我想追上去跟他说句话，两条腿却是迈不开。正纠结时，上课铃又响了。同学们各自坐好，静静等待老师到来。门开了，咦，怎么进来的迟洋？他什么时候成了老师了？只见迟洋装模作样的站在讲台上，摊开教案，极具威严的向下面扫视了一眼，开始上课。“同学们，咱们今天开始学习生理卫生……”我靠！这家伙教上生理卫生了！我想站起来给他捣乱：“嗨！迟疙瘩！你忘了在寝室里跟王彪砍缘的事儿了吗？”然而，迟洋却是视若未见，听若未闻，自顾自的讲着什么男女生殖系统一类的概念。我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拿起一本书就向他扔去。这时，教室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韩老二来收账了！”迟洋听到立即蹲下藏到讲台上的桌子下面去了。我也急了，想跑却跑不动，连忙用书包把脑袋遮起来。这时，耳朵跟前想起了大哥的声音：“红民，红民，起哇。”

        哦，天亮了。我赶紧从小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吃过早点之后，大哥陪着我到了张塞市成人教育书店。书店里满满都是书香的味道。我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几口。嗯，久违了，书们。自从参加劳动以来，我很少看书了。再次置身于书海之中，我觉得整个人都是舒服的。按照成人自考指南上的要求，我购置了许国璋著的四册《基础英语》张道真著的《英语语法》以及其它英语自考学习书籍。结过账之后，三百块钱已经快花完了。可是，学习英语还需要一台录音机还有英语磁带呢。幸好，大哥早有准备。他怕我带的钱不够，提前跟他的一个朋友借了几百块钱。这样一来，书籍和录音机、磁带都齐了。嗯，大哥真好！看着大哥被建筑活儿磨砺的瘦削的面容，我心里一阵发酸。他一个人养活一家本来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还要填补我的学习用度。这些钱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还上呢。指望我还，更不知道得啥年月了。当然他肯定是不敢告诉大嫂的。我去年才跟大嫂吵过架，现在也没脸跟她这儿求得经济上的支助呀。更何况，大哥一家的经济状况也是很难的，经常因为几十块钱的房租被房东追着要账。唉！若非亲兄弟，这社会又有谁会宁可自己承受借债的经济压力，而借钱给别人呢？大哥，我最亲爱的大哥！我上三中时就已经占用了你结婚成家的费用，现在还要挪用你原本紧张的家庭经济资源。兄弟对不住你呀！当初你们劝我不要辍学时，我吹过的那些牛皮不但未能实现，还要寻求你的帮助。唉！往事不堪回首哇。我暗暗下了决心，这回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刻苦用功，努力学习，不辜负家人们的期望。

        采买完自学英语的书籍和录音机磁带之后，大哥直接把我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帮我买好车票，送我上车，一直目送我坐的中巴走远，他才转身离开去工地上班去了。从车窗里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眼泪不自觉的涌出了我的眼眶。

        回到黄土城，我跟二哥商量着给我做个写字台。为了省钱，我只让他用大型刨花板裁了一块写字台面板。然后，我又从院里找出一些以前给二哥盖房时剩下的砖头。好砖都砌了墙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半拉砖。那也没问题，咱只图个实用，也不在乎好不好看。我用这些半拉砖靠着里屋的西墙砌起了两面小墙，充作写字台的两侧面板。然后，把那块裁好的写字台面板往上一盖，一个写字台就成了。这样看上去的确是不太好看。我便从柜里翻出一块五成新的床单，铺到面板上，耷拉下来的部分正好能遮住两侧的砖垛，算是遮个丑吧。我对爸爸妈妈戏言，这是我的御用书案。从此，我就要在这书案上升堂了。

        一开始，我从街上百货商店买了挺厚的一摞白纸，自己装订起来，用以抄写作业。很快，这摞纸就用完了。我心疼这钱花得太快了，便琢磨着寻求另外的解决之道。爸爸说，二表哥在供销批发站做会计。他那里有很多用过的记账纸，可以拿来当我的作业纸。于是，我便去找了二表哥，他给了我很多用过的，不必保存的记账纸。这纸特别厚，虽然一面已经用过，并不影响另一面的书写。这下我就不用发愁了。我不习惯写小字，写的字用我妈的话说，牛头大。一旦纸张供应充足，牛头大也不算事了。再后来，二表哥干脆把那些崭新的记账纸给我成摞成摞的拿来用。反正，那会儿的供销批发站也濒临倒闭，没什么账可记了。

        当时，天气虽已渐冷，但地皮尚未封冻，还可以趁着上冻之前再拉一段时间土，增加一些经济收入。就这样，我白天和爸爸妈妈到土坑拉土，晚上回家自学。我有个学习习惯，只要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录音机，把英语磁带装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学习内容。倒也不是说听了就一定能记住，更多的是为了营造一种语言环境。爸爸妈妈看我学得这么起劲儿，心里很是高兴，并不觉得那些叽哩哇啦的外语有多闹人。

        自从开始自学英语，我的心境便慢慢平静了下来，脾气也不像从前那么暴躁了。我感觉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小学四年级之前的那种傻乎乎的书呆子状态。嗯，做个书呆子也挺好的。沉浸在英语学习的快乐中，我便远离了身边的一切烦恼。原来，读书学习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当年尚在校园的我咋就不觉得呢？呵呵，人呐，往往是失而复得之后才知道珍惜啊。努力学习吧，张红民。未来虽然迷茫，前进就有方向。让知识之光照进你那灰暗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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