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节
  一般而言，童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快乐的。即使生活中有七分苦涩，三分甘甜，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也大抵只有快乐。

  大约三岁左右的时候，我开始记事。一间土坯房，一盘土炕，一张破席子，一个大红柜子，三四个陶瓷大瓮，一眼破灶坑，还有一个土砌的炉子。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家。

  是的。除了那个大红柜子之外，家里边儿整体色调都是灰色的。我们一家五口的脸蛋是红的。那不是涂抹的胭脂。那是冻的。我们每个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灰色的，一如那个灰色的年代。

  听妈妈讲，我在月子里的时候，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只要躺下就哇哇大哭。只有把我扶起来用被子围住斜靠着坐在那儿，我才停止哭泣，然后，睁大了两只眼睛看着他们呼呼睡去。大人们都说这个孩子可能是双脑子，你看他一宿都不用睡觉。小时候听爸爸妈妈这样说的时候，我感到很骄傲。可是后来我自己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是双脑子。我只是冻得睡不着觉。

  坝上冬天最冷的时候有零下三四十度。我家的门一打开就是阴冷的天空和呼呼怒吼的风雪。屋里的墙脚、顶棚，到处都是冰茬，经冬不化。虽然爸爸偶尔会清理一下，但是也没什么大的用处。因为要在屋里边儿生火做饭，锅里的水蒸气和外边的冷空气一对流，就会凝固成的厚厚的冰茬，甚而是冰坨，遍布屋子的四周。

  尽管我是在这么恶劣的天气状况下和环境中锻炼成长起来的，但是也并没有因此而获得什么超于他人的抵抗力或者免疫能力。我从小就有支气管炎一类的毛病。整个冬天，我一宿有多半宿在剧烈的咳嗽，直到后半夜才能够入睡。

  所以说，锻炼也要分年龄段，还要讲究营养搭配供给，才能增强人的抵抗力和免疫力，过分的强调挑战极限，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永久的、不可恢复的伤害。我们老家有个串话（串话：方言，歇后语一类的表达方式）“八十岁学吹鼓手——没等学会就咽气了。”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幼时过度的挑战了自我的身体极限，但是营养搭配供给跟不上，所以我的部分脏器在那个时候受到了很大的损害，以至于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经常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毛病。好在我的身体基因大部分都遗传自孔武有力的爸爸，因此，在承受了这么多的极限挑战之后，我的身体发育成长还算正常，而且要比大哥和二哥发育成长的更加健壮一些。

  因为缺吃少喝，营养不良，大哥和二哥的童年都是在饥饿的状态中度过的。大哥从小体质孱弱。二哥四岁的时候才能够正常说话走路。相比较而言，我算是幸福的。因为在我出生之后的几年间，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那是一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会。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到两周岁，但是在未来的十年内，“十一届三中全会”无数次冲击我的耳目。小学时写作文，开头基本上都是：“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家的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段子是真的。段子里讲的内容也是真的。后来，每次听新闻里播报第几届三中全会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恍然回到童年的感觉。

  事实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直到1983年才真正的吹到我的家乡——黄土城村。那个年代的人们被大集体束缚得太久了。建国后三十年间一直倡导大集体，吃大锅饭，老百姓脑子里面就没有“单干”和“私营”这样的概念。因此，即使在1978年年底的三中全会上已经提出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真正在全国各地完全推广实行仍然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

  也就是在那年，爸爸将那台为大队和公社开了快十年的东方红拖拉机开回了我们家，同时，还牵回了一头牤牛。曾经属于生产队的这两头牛，成了我们家的私有财产。然而，爸爸在大队部悠闲自在的幸福生活也随之结束了。迎接他的，将是生活的全新考验和更多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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