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节 (1 / 2)
        丰台库房所在的位置非常偏僻，以至于我现在都回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尽管我现在已经对北京各个城区非常熟悉了。库房四周没有居民区，离村庄也很远。

        进到库房大院时，给人一种到了乡下的感觉。四周的空气都静了下来。大院里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建筑工地上用的木板，架子管，荷子板等等还有其它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建筑材料。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些乱堆乱放的建材归拢整齐。院子里靠着北墙建了四五间小房子，算是我们的宿舍。每个屋里有四张床。我们终于摆脱十几人挤一张大通铺的生活了。

        我们分两间屋子住下。每间屋子里生着一个蜂窝煤炉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蜂窝煤。老家的煤都是呈块儿状或面儿状的。这地方的煤竟然长得那么标准，呈规则的圆柱形，还有分布均匀、粗细一样的眼儿。临睡前，五叔专门叮嘱我们说，晚上睡觉要警醒些，这蜂窝煤会释放一氧化碳，也就是俗称的煤气，吸了那玩儿可是要命的。我是个胆小惜命的人。听了五叔的话之后，我晚上睡一会儿就睁开眼看看，起来转转，用鼻子细细的嗅嗅，闻有没有异味。在老家，闻惯了块儿煤的味道，这蜂窝煤的味道闻起来怪怪的。我觉得，那一定是煤气的味道。

        头一宿，我压根儿就没睡着。后来，我干脆披着厚衣服到院里转悠，偶尔回屋听听他们还有没有呼吸。和我同屋的二小、于灵和那五睡得很香。五叔那屋更是鼾声绕梁，一夜未息。

        第二天早上，五叔早早起来，看到我在院里转悠，奇怪的问：“小红你咋起得这么早？”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一宿没睡，怕他笑话我。我把话题岔开，反问道：“五叔，咱们早上吃啥呀？”五叔说，跟工地一样，还是馒头咸菜粥，不过这儿多个鸡蛋。每人一个。鸡蛋当然是个好东西。前段时间的早点吃得寡淡无味，就算是午餐和晚餐也只是有几块很薄的肉片而已。要不然，我的脑子里怎么会有吃一顿红烧肉的想法呢。

        我本来是想先进屋眯一会儿的，可是关于鸡蛋的消息让我精神一时振奋起来。我跟着五叔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厨房里瞄了一眼。厨房里江西老俵正在忙乎着煎鸡蛋。一股油香味从里面蹿出来，直接冲击我的嗅觉——真香啊！

        我兴冲冲地跑回屋里，把那五他们喊醒，同时，把早餐有鸡蛋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哥儿几个都被鸡蛋给馋醒了。

        在分煎蛋时，二小跟江西老俵又发生了冲突。

        二小觉得江西老俵分给他的煎蛋是最小的，要他给换一个大的。江西老俵没好气的说：“总共就这几个煎蛋。你说你的小，那把谁的换给你？”二小怒气冲冲的喊道：“就把你的换给我！”江西老俵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出来，在二小眼前一晃：“你哪只眼看见我的煎蛋比你的大了？”二小挥手把江西老俵的煎蛋打落在饭桌上：“你**别拿这个晃我！你把油溅到我眼里了！”江西老俵被二小突如其来的举动激怒了，把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掷，大声斥责道：“你个小屁孩儿！没大没小的！要不是看你五舅面子，我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闻听此言，二小把脑袋往江西老俵胸前一顶：“来！有本事你打我呀！”江西老俵高高举起右手，做出要打的架势。这时，刚从厕所出来的五叔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冲二小喊道：“你闹甚了？”紧接着把二小拉开。五叔转过头对江西老俵说：“老杨（那会儿我才知道江西老俵原来姓杨）你别跟二小一般见识。他还小，不懂事。”我和那五、于灵一直在观望，没有发声，也没有上去劝架。因为二小平时表现得就特别自私且霸道，所以我们对他并无太多好感，此时，倒是希望老杨教训他一顿。另外两个外省人只是埋头吃饭，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好像没看到也没听到。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是向着老杨的。只是他们顾虑到五叔是领队，我们的老乡又多，不愿意出头得罪人罢了。

        二小是一个气量狭小且报复心理极重的人。他被五叔拉开后，恶狠狠的瞪了老杨一眼，忿忿的坐下吃饭去了，一边吃还一边骂骂咧咧的。老杨并不想太过得罪我们，特别是五叔。他只是在那里默默的吃饭，不再搭理二小。

        早点过后，我们到院里开始干活儿。五叔安排我们先把昨天随三叔的车拉来的那些木板再重新码放一遍。因为昨天在卸车时院里边太乱，所以我们也就随便把满车的木板堆放在那里。因此今天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归拢木板。对于工地上打日工的工人们来说，只要干着，就对得起老板的那份工资，至于工作效率和成果，不在考范围之内。比如，今天可以把一堆砖头码放到那边去，明天再把它们挪回来。反正包工头和监工也不在，没人管。就包括这个院子里的这些建材，只要集中起人力，有效指挥，用不了三天就能搞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我们却并无心这样做。如果早早干完了，没准又得被指派到另一个工地。谁知道下一个工地的活儿重不重，伙食好不好。所以，我们在这儿干活都是磨洋工。

        抬木板要两个人配合。分组时没人愿意跟二小一组。一个是因为他岁数小，力不足，另外一个也是因为他太自私，没人愿意搭理他。老杨收拾完厨房也过来干活儿。他径直走向我这边，看得出来，他想和我搭伙。

        这时，二小走到我跟前说：“小红，咱俩搭伙吧。”我虽然从内心并不想跟他一组，可是，前后院住着，又是从小玩儿大的，抹不开面子，便答应了。老杨看二小与我搭伙了，他便转身去找那五去了。五叔安排于灵在边上拿把大笤帚扫地，反正他也看不清楚，就在那儿瞎划拉。

        在归拢木板的过程中，二小再一次同老杨爆发了激烈冲突。

        二小在往地下放木板的时候，老杨在他前面刚把一块木板放下。老杨转过身正要走，二小把手上的木板重重的往老杨脚下一扔，正好砸到了他的脚面上。我那头猝不及防被二小也闪了一下。老杨被砸得坐到地上捂着脚直叫唤。二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以挑衅的目光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看你还敢不敢招惹我！”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跑过去重重的推了二小一把：“你干什么？”

        二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瞪着我，却不敢吱声。我俩从小玩儿大，他就是个挨打的主。我虽然不爱欺负人，但是看到不公的事，我也会出手。我这个人手比较善，打架不敢下死手，不过，对付二小还是没问题的。

        见二小不再咋呼，我便走到老杨跟前，蹲下身子查看他的伤情。老杨脱下鞋，揉着脚，一脸痛苦的表情。他的脚面肿起老高。我对他说：“杨师傅，你要不回屋先歇会儿吧。顺带用凉水敷一下脚面。”老杨无奈而痛苦的点点头。他拿二小没办法。他是一个成年人，怎么跟一个小屁孩儿计较？

        老杨一瘸一拐的回屋去了。我们接着干活儿。我一边干活儿，一边教训二小：“你也就是仗着咱们老乡人多，装牛逼！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出来混，早被人整死了！”我说这话不是没来由的。我们一个老乡，比我大一些，身体很健壮，也是好勇斗狠之人。去年他一个人出去打工时，跟几个外地人发生冲突，结果被人家摁到那里，连脚筋手筋都给挑断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随着83年严打记忆的消退，人们又开始胆大起来。那时，**、刑事案件频发。那像现在，你碰人家一下，就给你来个法医鉴定，跟你走司法程序。我上初中那会儿，一个本地同学一拳把一个外地寄宿同学的鼻梁砸断了，也不过就是赔礼道歉，花个医药费完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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