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有谁像她傻
        刘芸芸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这一刻如此漫长而又宁静，宁静中竟然还闪现出一丝庄严的气氛，让人有种这是某种宏大仪式的错觉，纵然这种仪式仅仅只发生在刘芸芸和苏艳霞这两个女人之间。

        刘芸芸不知道的是，在她问出这至为关键的问题之后，苏艳霞那边之所以会沉默，实实在在是因为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没错，苏艳霞确实也有想过自己的老乡会不会在从事某种特殊的行当，甚至是某些见不得人的行当，比她所干过的酒水销售更龌龊更令人羞辱的行当——可是这样的想法，仅仅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完全不能证实的。

        特别是在见到了自己这位老乡之后，苏艳霞更加没有办法把那些猜测和眼前的老乡对应起来——老乡看起来那么踏实勤勉，如何能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连在一起呢，这这这也太不可能了吧？

        但是现在，当老乡亲口说出最后一个问题时，苏艳霞的心中在掀起涛天巨浪时，也同时有种忽然间触岸的感觉——啊，她可以松一口气了，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是啊，她当初就应该想到老乡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条件，却找到那么好的工作，收入比她还多，日子过得比她还逍遥，凭什么？

        苏艳霞自然对于所谓的运气是不屑一顾的，她觉得那对于其他没有好运气的人来说，太不公道，也太残忍——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心了，因为刘芸芸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在她这位老乡光鲜的背后，原来竟也是血淋淋的现实。

        洗脚，这本是一件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生活需要，在她从小长到大的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洗过多少次脚，又见过多少次别人做这样的事，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觉得这事能和肮脏龌龊连在一起——可是现在，想着要去帮一个陌生人做这件事，而且可能还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苏艳霞突然之间就感到了某种恐惧，她的喉咙间也隐隐有某种东西在翻滚，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太恶心人，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工作，让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坐着，而另一个人，坐得比人家矮，甚至根本就没有坐的地方，局促地蹲伏在对方面前，像个下贱的奴隶般捧起对方的脚，或搓洗或按揉，先不说对方脚上会传过来什么样的味道，又能够搓下来多少泥水，单单这样的画面，就已经让苏艳霞不寒而栗。

        可是，她只是想到这样的画面就有如此反应，那她的老乡刘芸芸呢？人家可是每天都在做着这样的活儿，她有想过对方的感受吗？

        难怪，刘芸芸会说其所受过的苦，是她无法想像也是无法忍受的——刘芸芸是对的，果然她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也很可能受不了这样的苦——之前在做酒水销售的时候，想一想，和客人都没有什么身体接触，她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每天屈身弯腰帮一个个臭男人洗脚，那是何等可怕的事！

        苏艳霞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又惊又慌，说不出话来，她想自己真是傻，为什么这些本应该早就能想到的事，非要等到人家告诉自己的时候，才能够转过弯来呢？

        而且，她现在留在刘芸芸这儿，每天让人家招待，而招待她的这些钱，都是对方以那样的方式赚来的——那些沾满了种种不易甚至是屈辱的钱，如今，她竟然心安理得地享用，还以为刘芸芸撞上了好运气，或者有什么别的门路，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投靠对方——现在看看，她要不是傻，天下还有谁会像她这样傻？

        一丝歉疚之意涌上心头，苏艳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老乡，她所享受的一切，可能背后都沾染了老乡的辛酸和眼泪，这让她如何能再像以前那般，像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般安稳自在？

        如果是白天，苏艳霞的选择可能是转身扭头就走，可现在是晚上，她就是想走，又都走到哪里去？难道她当真可以放着老乡的住处不用，反倒跑去找一间旅店住下不成？

        慢着慢着，如果这些事她都不知道，还可以一走了走，并且走的潇洒轻松，但是现在，她反而不能这样了——因为在她这儿，这种行为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表现，是她无法接受的表现，是她自己的事，和老乡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在老乡那儿，肯定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是这些。

        老乡会想到什么呢？很简单，再没有别的，她如此一走之了的举动，只会被老乡理解为一种厌恶嫌弃的举动，而不再有别的可能——还能有什么可能？如果真的接受她，又怎么会在一知道其真正的工作性质后，做出此等举动？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站在老乡的角色，不，不，她现在还不要站在老乡的角色，如果是她以前做酒水销售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装扮的吸引人一些，再吸引人一些，为的就是让自己的酒水能卖的更好——她真不是有心妖艳啊，她是被逼的，那是她的工作，那是她的生活，那是她赚钱的方式！

        可是，如果有人看到她工作的样子，看到她浓妆艳抹的打扮，人家会想到什么？

        也许，这个无意中撞到她的人会转身走开，本来打算到这儿喝酒的可能会去了别家，或者直接打道回府，本来从这条路上经过去逛街的人，可能会立刻绕道，选择别的路——这样的举动，如果被她也看到了，她会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心中凄然一痛，觉得被人家看不起——不然，不然她认识的那些人，为什么就不能上来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呢？

        那会儿，她的同学来看她，她心里是多么感激她们啊，因为她们一个个，都没有嫌弃她，没有觉得她做的是一份不正经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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