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无牵又无挂
        络腮胡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古井无波，他不想再从头经历一回伤痛，哪怕那样的伤痛，历时并不会太长。

        但伤痛所加之于人的，真的并不是长短的问题，包括他自己，现在都不想去回望，曾经的一切，在他心灵深处，形成的那些沟沟壑壑，是有多么触目惊心，又是有多么深不见底。

        络腮胡当然知道，在他开口拒绝之后，婆娘的脸上，一定会出现新的、他不忍心看的东西——已经散了，已经真的散了，他又何必让自己再伤心不忍一回——若真是不忍，当初就不该提出离婚，现在，再来表露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婆娘没有动，即使络腮胡没有去看她，也知道她没有动，然而络腮胡已经径自走了开去，头也不回——身后，他似乎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是那么隐忍，又是那么微不可闻，让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出现了什么新的幻觉——他很想回过头去，去看一看身后那个他最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身影——然而，最终，他没有回头。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络腮胡确实感到一身轻松，所经历的一切，他以为不过像自己生了一场病，一场也大也大的病——疾病来临时，从来不会想到要和你打个招呼——这和疾病的大没有关系，有时你觉得要生病了，可能啥事没有；有时你觉得明明好好的，可是突然之间，身体就能垮掉——疾病的事，医生都不准，专家也一样不准，何况普罗大众，那还不是更不准吗？

        生病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离开你，你又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如同疾病的到来，你一切都不知道一样——只有等疾病过去，就是那些你以为没完没了过不去的病，突然之间过去了一般——那个时候，你才发现，一切以为扛不过去的疼痛折磨，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个时候，你是多么轻松啊——络腮胡现在所体验到的，就是这样的轻松。

        至于婆娘，他还真的不想去想她——已经都过去了，人家已经抛弃了他，那他还死皮赖脸地想着对方干啥？就算婆娘最后分手之时，有些许难过的表情，可是婆娘到底在难过什么，他都颇有些拿不准呢。

        络腮胡才不相信婆娘伤心难过是为了他呢——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可如果婆娘真的在乎他的话，当初就不可能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完全不留一点的余地。

        不管怎么，这一页书已经翻过去了，络腮胡是个性情中人，他从来不会愿意让过去的事在他身上纠缠不休，能忘记的，不能忘记的，还是统一处理，统一不去想它们吧。

        生活，毕竟只能是一路向前的，那些曾经的水流无声的许许多多的日，不管你接不接受，都再没有回到从前的可能。

        另外一件发生在络腮胡身上的事情是，他换了一个工作的地方，虽然并没有离开以前的省份，但是地方毕竟不同了。

        其实起来，络腮胡原觉得自己没有多大必要换工作地方的，婆娘离开他之后，要么重新组成一个新的家庭，要么回老家，不管哪样，都和他络腮胡再没有半点关系——真正让络腮胡感到不想在原先地方再呆下去的，是他那帮狐朋狗友。

        倒不是络腮胡对他的那帮朋友们看着不爽了，觉得他们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一个前来帮忙的，事实上，是他主动回避了这一切——他不想自己变成祥林嫂，有事没事的时候，就着自己的哀愁，换取别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同情和眼泪。

        关心你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碰上了，都不会吝啬他的关心；而那些没有这方面意向的人，纵然他们是你的朋友，你想要逼出一点什么暖意来，也是勉为其难，既让人家辛苦，也让自己辛苦，何必呢。

        所以络腮胡当时家里发生如此重大变动时，他没有向他身边的那些司机朋友们一个字，包括崔师傅——甚至，他从始至终都在回避他，不见他，也不接他的电话。

        而现在，络腮胡离开原来的地方，就是想让自己重新有一个开始——如果还在原来的地方，他的那帮朋友们，早晚会知道他家里所发生的事，络腮胡相信自己不愿意面对他们有事无事提起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的事，为什么还要不停提起，这是要一次次揭他的伤痛，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难过吗？

        至于崔师傅，更不用，如果他留下来，对于对方来，无异是一种随时的折磨——想想那家伙当初是怎样惊惶失措地跑掉的吧，络腮胡不会因此责备对方什么，但是想想对方知道他家庭的变动之后，所自然会有心理反应吧——那样的煎熬，原本是可以避免掉的——只要他走开就行，如此简单，一了百了。

        络腮胡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其实他做一切，虽然有从朋友角度去考虑，但到底，至终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没有那么无私，更不需要用无私去捆绑自己——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师傅。

        更何况，以前他想换地方，还要考虑整个家庭，考虑到婆娘也要和他一起搬——而现在，多么奇妙的感觉——他再次恢复到无牵又无挂的单身状态？

        真有些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空荡荡的屋在明白无误地向他昭告着这一切，好像怕他随时会忘记这个既成的事实——怎么可能，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的事，难道他络腮胡还会不记得？

        婆娘离开了他，就像他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丝牵挂，也终于消失殆尽——本就是浮萍，现在更可以痛痛快快地随波逐流下去——一个开出租车的，到哪里不是开呢？还用得着费心费力挑地方、为去哪儿发愁吗？

        才不会，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而在南方这样的城市，似乎这样的条件，根本就不会成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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