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田岛喜欢在晚饭后散步，别人问起，他总是摸着自己小肚腩，笑呼呼地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田岛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人到中年，没有成家的想法。三十左右那会还很多人劝他，他解释得多了也就学会了敷衍过去，现在连家人也死心了。

        这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湖边最高的那栋住房楼顶层有一个悬空一米的铁爬梯，顺着爬到尽头是一块四面有高栅栏的空地。收腹从栅栏间钻进去，头探出来，会看到夜色如墨的天和微微闪烁的星。这里离城市的车水马龙，热闹的霓虹街市远远的，自成一片天地。他会散步到这里，上楼顶，静静地待上一些时间，任思绪放空。

        今天，田岛也享受着这属于他的静谧时光。他下了爬梯一转身，却吓了一跳。一个白衣女孩正坐在护栏上，她盘着头发，衣服很是宽大，被风吹得鼓起来，一只只蝴蝶在上面飞舞。

        田岛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那女孩却没有反应，田岛又叫了她几声，她转头看了过来。

        那是怎样一双眼啊，冷沉，麻木，空洞洞的没有情绪。田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女孩摸了下自己的脸，开口了：“我以为自己会哭，可它是干干的。”四周是安静的，她清澈的声线田岛听得很清晰。

        “你想一了百了吗？”

        女孩没有回答，嗤笑一声：“那怎么对得起父母呢，生我养我，不孝…”

        田岛觉得自己的心揪痛了一下，他眨眨眼，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很多人说孩子的生命是父母给的，甚至要用孝去帮孩子选择人生。可是，当孩子能理解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思想独立的人。”

        “我闭着眼睛，身体永远紧绷，用尽全力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我们赤身裸体，拳拳到肉，我们一样的丑陋不堪，我们会一起陷入死亡。”女孩闭上了双眼，声音轻渺。

        “总是考虑死的事情，一定…”田岛觉得心在颤抖，哽咽“一定是，活得太过认真了。”

        女孩沉默。

        “一次次惨胜，血与眼泪一起流下，很痛也很累吧？”

        一滴泪水划过女孩的脸颊。

        “白色的鸽子喜欢成群地飞过天空，也有鸽子是独自伫立。阳光洒落的树荫下有小草在挣脱土壤，命运注定它只能向上生长，但它得自己穿过生命的屏障。今天快要过去，做了那么多努力，为什么不愿意去看看明天呢？”

        女孩泣不成声：“我知道啊！虽然…我都知道啊。可是我的心好痛，一切都是那样冷漠！每一天晚上我都蜷缩在床边，被空虚吞噬，每次…因为哭泣过后的疲惫而睡去。我也渴望啊，会有人来救救我，我只想要一点点温暖，这样我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可是，我的祈求有谁能听见呢？我没有翅膀，无法飞走。我只能蜷缩着，尽力让自己只用一小块位置，可是再小也是存在啊！存在，就会碍眼。我总是想，如果我是空气就好了，不会被人看见，就好了吧？”

        女孩的泪水折射星星的光，田岛此刻只想抱抱她。他说了，女孩微怔，她跳下护栏，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将头贴近他的胸口。田岛紧紧抱着她。两个灵魂，久久。

        女孩声音沙哑，眼里却有了光：“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诞生于世，我才对这个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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