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佐藩士①
        林一在门口出示了通行凭证，两名卫士看着林一的亚洲面孔，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放行了。院内有三栋主要建筑，一座红瓦白墙的两层小楼应该就是怡和洋行的员工宿舍了，此外还有仓库和食堂。占据主要面积的则是一大片草地，有些地面已经被挖开种上了植物，显然还是在施工中。

        林一刚进院内，就有一群人凑了上来，看来是早就得到了通知。大多数都是工人模样，为首的那个则是穿着体面，看样子是施工的负责人。负责人带头向林一鞠了一躬，满脸堆笑的说道：“先生您是来验收工程的吧，一路上辛苦了，这儿是工程的完成进度表，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请签个字。”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工作，林一对这样的事务已经驾轻就熟，接过表格就开始检查起来。没看几眼，就发现了一些问题。建筑的占地面积看起来明显要比设计图上的小，而且在进度表上记录着造园工作已经完成，这些记录明显和实际不符。

        看到林一眉头紧锁，负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挥手让身后的众人散去。不等林一发话，只见负责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便往林一手中塞去。

        “这是干什么？”

        “一点小意思，辛苦您了。工程的事，我们都已经和格拉巴大人说好了。劳烦您把章盖了，日后还有心意奉上。”

        林一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贿赂”，就算在他父亲的时代，这样的行为也还是存在的。想到格拉巴临分别前跟他说过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盖章就行”。看来他们之间是真的有过约定。林一并不是死板的人，他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盖上了格拉巴的章。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院落，只是在临出门前把收到的小包丢在了地上。

        “格拉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来代替验收，是相信自己？还是觉得自己看不出问题？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各种想法充斥在林一的脑海中。他尝试着和豆柴分析下整个事件，但豆柴的智能显然还没达到这样的水准。

        看时间还没过中午，距离和格拉巴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早。林一下定决心找他当面问个清楚，在这之前他还不想回去，便继续沿着山路向更高处走去。

        没走多远就到达了山顶，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观景平台。作为长崎的制高点之一，整个城市和海湾尽收眼底。林一醉心于眼前的壮观景色，烦恼暂时都被抛之脑后。自己生活了两个月的出岛从这个高度和距离看过去只有手掌大小。半山处除了怡和洋行的院落，还有不少新建的西式建筑，看样子这个区域将是“南蛮”的集居地。

        相隔不远处，也密密麻麻的建有很多宅院，但明显是另一种建筑风格，对这样的建筑林一格外亲切，这里就应该是长崎的唐人街了。看来日本政府也是下了一番心思，虽说开放外国贸易，但还是把外国人都圈在一个地区，尽力和本地人区隔开来。

        顺着海湾向外望去，出海口两岸的山体上有很多地方正在施工，距离太远了，林一看不真切，于是将手放在眼眶上，借此来遮挡刺眼的阳光，尽力的拓展视野。

        “那是在建炮台。”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一闻声回头，看到是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材削瘦，个头不高，身上的和服有些破旧，但却穿的一丝不苟。他用一种近似忿恨的眼神望着远处的出海口，继续说道：

        “说着对外开放，却在大修炮台。可笑的是用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那些大炮的射速不及西洋人铁甲船的一半，而且很难调整角度，一旦对方利用速度冲进海湾，这些耗费大量钱粮人力造起来的炮台将完全失去作用。”

        他的日语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虽然有豆柴的努力翻译，但林一也只是听懂了十之七八。不过他明白这位年轻人说的道理，他的“祖先”在十几年前刚刚吃过同样的亏，被英国的舰队叩开了国门。林一同时也有些被他散发出的气势所感染，于是用非常礼貌的语气说道：“您好。我叫林一，是怡和洋行的员工，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才谷梅太郎，土佐藩士，近日刚来到长崎。原来您是外国人士，刚才多有冒犯，不过您的日语实在是说的太好了。”

        “土佐藩是日本四国岛高知县周边地区的旧称，记录中并没有查询到才谷梅太郎这个名字。”豆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只是一位有志的青年。”林一反而觉得有些轻松，而且涌起了和这位年轻人好好聊一聊的兴趣，毕竟知晓他人的命运实在是一件沉重的事情。

        “那么以阁下所见，目下局势当如何应对？”

        “因为您是异国人士，所以我就不隐瞒了。当下莫说日本帝国，更加强大的大清帝国都已经被西方所击败。东方的落后是显而易见的。应该放弃过时的想法和无意义的骄傲，努力向你们学习。学习你们的科学技术，学习你们的语言甚至生活习惯，让日本变得和你们一样的强大。不是为了战争，而是只有实力相似，才能够达成长久的和平。大家一起友好通商，天下太平。

        而幕府却总幻想着能够用过往的经验去击败远比我们强大的敌人。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权力和利益。依靠这些既得利益者革自己的命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上，必须要消除目前各地诸侯独自为战的局面，团结一致推翻幕府，还政天皇，由天皇主导进行全方位的改革。

        而民间，则是要大力开展向西方的学习，不论是航海，机械，语言，科学，甚至是艺术。同时要在思想上更加进步，哲学，政治，文化，需要意识到日本是落后的而不是先进的。唤醒年轻一代的爱国热情。

        对此，吾辈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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