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经人 (1 / 2)
        公元627年，贞观盛世的长安城遭受了严重的霜灾，闹起了饥荒。就连平日里素爱张灯结彩的贫寒百姓，到如今更是萧索冬寒，户户门窗紧闭。没有半点灯火通明的气象。

        京城内，大明宫殿。文武百官奏折不断。大唐皇帝不得不下召垂帘听政。

        护国大将军刚刚领旨，带着调遣护卫和加强边关的紧迫心情从眼下此人擦身而过，气势汹汹，差点晃倒了他——这个自称戴罪在身，愿效犬马之劳的市井小民到底什么来历？在场的乌纱官帽们迫于龙威无不讶异无声。

        此刻的金銮宝座上，大唐皇帝正微微侧目，远眺着长安的天空。像阴云划过脸庞叹息道：“长安啊长安，九曲繁华，一夜落幕。百姓们可都走完了。”

        听完，宰相不顾太监的阻拦，屈身上前，附耳密谏。皇帝这才屈尊降贵般正视此人，开口缓缓说道：“跪着也是多余，你先起来吧。”

        “赐座。”首席太监在旁会意，声嚷着。

        “朕数日没能出城，我来问问你。”皇帝在此人头顶，正襟危坐着。“你说你认识的那几户人家不是去投靠了亲友，就是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龙鸾殿上，草民不敢说谎。”

        “注意言辞，不要诡辩。”宰相唇角微抿，用眼神规劝此人。君臣的伎俩，皇帝看在眼里，心底有些腻烦。

        皇帝浅笑遮掩过去，继续追问。“你怎不问我，我若真的怀疑，何不亲自登门拜访。再去邻近府上推开几扇富贵人家铁锁的铜门，讨点吃喝的干粮。”忽尔，皇帝声色俱厉起来。“好一个不敢说谎。你若做的到，那还好。说明你已撑过肚饥，但却终日食不果腹。你不能久留，因为你不敢说谎。你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你即担心又害怕还不能说谎，担心自己饿昏了头，怕就怕——被这饿，食了心。怕被饿逼到穷凶极恶的险境出不来。迫使你做出无法更改的残忍事变后，你感到日复一日，日复一日，不用等到年复一年，你的肉身就已扛不过，你的心灵快要挺不住。正当你快饿到神昏颠倒的时辰，想到要学鸡啄石，把肠子磨个对穿，让胃袋装得满满当当，直到肚里能打晃，脚底够扎实。你就这样一边想，一边拖着枯槁的身子往前又多挪了几步。”皇帝嚯的起身，离开金鸾宝座，在那几米殿方上不断沉沉踱步。

        “现在我看不见你手脚发软，看不见你两腿打颤。”金鸾殿上，皇帝喝退了御前侍卫，独自披着件皇袍加身走下玉石台阶。“你差一点，就差一点。”皇帝嘴里连珠炮弹的吼着：“老天！老天！你叫着。没人应答。好几次你脚底下挂到的不是死人骨头，就是奄奄一息的活死人。他们曾经和你一样。只是曾经，往后除非你不能做出任何改变，否则你只好委屈自己再次回想。回想曾经你和他们一样，以为这饥荒多少闹个几天，顶多闹个几月，甚至最多闹个一年半载。“这都没事，我们生在大唐，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口粮。”皇帝说完，走到此人面前，缓慢停下怒吼的失控举止，眼神停顿了一下，化为一国之君温和又轻慢的说教：“你们互相欺骗，互相圆谎。起初还很鼓舞。饥荒挨到了一个月后，人心开始浮躁，家里的口粮不多了。你瞅着全城奔走相告的贴示，上面全是一些安抚人心惶惶的鬼话。像什么地方上交了私粮，国家上交了公粮，家里只要留点口粮，要是真是吃不上了，别忘了大唐国库里还存着你的钱粮。请大家排好队，盖好章，等专员通知。先去别的地方转转，来年说不定又会时来运转，又是一个丰收年。”

        不准备立马说下去的皇帝绕着此人上下观摩，像看件光明圣器一样。将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皇袍，双肩抖落下来，亲手披在此人肩上，还亲手为他系紧绳结，揉顺内领。转身又朝着金銮宝座走去，登第三级玉盘殿的时候，他没在拒绝御前侍卫的搀扶。些微喘着粗气，小口匀称的呼吸着。还没等文武百官们齐鸣共奏龙体欠安云云之说。皇帝就已开口抢先压下他们的白噪音。

        “我知道自己龙体欠安，冷暖甚微，各位爱卿不必虚礼。”

        群臣乌压压一片，像抱团的蚂蚁闹烘烘的窝。心想这只蚁后皇帝何来烦恼。眼看着爱卿们一半无解一半无奈，又少数还没睡醒的样子。皇帝决定了往后要常拿他们寻开心。

        可是眼下此人却让他不这么想。

        众臣无语。等着看此人要背上什么样莫须有的罪责。

        原以为此人是个不起眼的流放罪犯，滞留长安城躲避追捕，身形敦厚说像也像，面相成稳像也不像，眼神干炼着实不像。不像是侠客走盗，不像是奸臣贼寇。倒有点飘泊四海的味道。像个传教的隐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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