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梦幻般帝国宏
        朱秉橖拱手说：“皇儿从七月下旬铸币开始，就以黄金铜钱从京中江南豪商处换取白银，大多为金一银六，甚至有海商以金一银七为价换走黄金五万两；这两日京中银价暴涨，儿通过璇玑阁，以金一银三之价，又购进黄金；等明日起再以略低于金一银六之价买进白银，半月时间，儿把金银拿出来晃了晃，收回去了四倍还多。”

        弘治不悦地说道：“这种倒买倒卖的投机之事也长久不了，总不能朕给你作店小二配合你，那政令朝令夕改是要出大祸的，何况京中白银有限，也得不来太多。”

        朱秉橖笑着说：“那就要用更大的手笔了：第一步，等换来白银，儿就铸成飞龙银币百万，拿去买北地马匹、牛羊、皮草、纯碱、水银、山参、鹿茸等；第二步，等明年开春从天津用海船运到江南贩卖，再买入绸缎、华锦、棉布、瓷器，甚至铜钱，然后拉去倭国贩卖，只收金银，购入铜锭；第三步，再等回江南，以黄金购入大米、盐油、丝绸、棉布、瓷器等日用大宗货物和白银；第四步，回到北京将黄金储存，以白银铸币，铜锭换钱，把米粮盐油，绸缎棉麻售卖换成金银，第五步再把所余丝绸瓷器弄到九边换取北地土产开始第二轮。皇兄可能大致算出这一轮四步下来，能积累金银几何？”

        朱厚照惊愕地说：“想必那江南豪商就是如此发家的，三弟，我们哥俩一起给父皇做这皇家商行，要不了十年就能把北京城给买回来。”

        弘治摇头说：“那建几只商船队往来于大明与朝鲜、倭国、南洋、西洋，把海外贸易独占，要几年赚回一个南直隶？”

        朱秉橖笑着说：“江南海商一盘散沙尚且能用五十年，让银价从金一银四到金一银八，可见其中暴利。若垄断海外贸易，就抓住了江南命门，收关税与商税？易尔！而想要黄金就收黄金，想要白银就收白银，以垄断海贸十年二十年积累之金银想要大明金一银几就金一银几！以之冲击江南，攫取江南财力物力，只在翻手覆手之间！”

        朱厚照赞叹道：“这才是帝王该有的一言决天下事！”

        朱秉橖摇头说：“不止如此，先秦时，齐国得盐铁巨利，富庶甲天下，曾有管仲哄骗邻国毁去良田，种植桑麻，几年后，扼断其米粮，则不战而屈人之兵！等数年后爹的十二卫上直禁军练成，皇家银行和皇家商行也就有此实力，亦可控扼天下钱粮财货，不战而屈人之兵！等禁军边军兵强马壮，银行商行控扼天下那一日，蒙元余孽与安南贼子、倭国海寇即使同来，也不是我大明一合之敌。儿称其为——经济战争！”

        朱厚照激动地赞叹说：“这比灭国大战更加可怕，能活活将一国黎庶尽熬成冢中枯骨。”

        弘治摇头说：“就不能稍安勿躁好好思虑一番？此计远不止如此，若国力强盛，雄踞天下，则大明龙币必将飞龙在天！橖儿，你仔细说说后手。”

        朱秉橖拱手说：“爹真是慧眼如炬，等国朝真正雄踞天下，则可：一，天下各国皆必以为大明龙币与国力一般强势，其价值只涨不跌，番邦异域贪龙币升值之微利，尽皆流通储存大明龙币，就等若让出了铸币铸钱之巨利，大明龙币每流通于国门之外一枚，就等若其于国朝存银二钱八分，且缴纳了一钱铸币之税，无异于其国财民力流入大明三成二！而天下之国何其多！国朝之国财民力将远超各国，雄霸于寰宇，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其二，以安南为例，若其国通用大明龙币，则需向国朝缴纳千万两之铸币税。其国之银尽流入国朝，而其国之民皆以银为币，若有朝一日其王悖逆，只需调控龙币价值之起伏，控扼龙币供应之多寡，冲击其物价，其国自乱，官愤民怨之下，只需一封诏书，其王唯袒降献印于大明一途，可免惨死于其国人之手。其三，必有国力稍强之国欲自行铸币抵抗龙币大行天下之势。然则，只要国朝不自误，可任其自得其乐，等其洋洋得意之事，只需一道圣旨，规定两国钱币为几何，其国力稍弱，则无力抗拒，其国货币无论突然增值还是贬值，都能使其国力一蹶不振。其四，只需国朝稍稍更改金银铜兑换之汇率，只盛产储备其一二之小国就难以抵抗银钱价值波动，自然可以攫取巨利，只需如此两三次，左近小国之民便恨不能内附。自然其后手不止如此，且多看似平和，但此类手段与战阵征伐无异，其威力不亚于积千门巨炮齐攻彼国国都！儿称其为——货币战争！”

        弘治惋惜长叹说道：“此中诸般变化妙用无穷，然需以强横国势为根基，不败大军行震慑，今日之大明已非百年前之大明，空有屠龙之术，却无用武之地，可惜可叹！若永乐宣德年间，有此宏论，则安南尚在矣，漠南亦不失！”

        朱秉橖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我父子三人不将此册泄露，等皇家银行、商行、商埠、远洋船队崛起，以商贸巨利筹建十万雄师以为震慑，一样有机会拿不臣之国试试这儿这牛刀杀鸡之术！”

        朱厚照拱手说：“皇儿以为，要立即筹建皇家船队，进行海贸，把海贸巨利拿回来。父皇想想那江南只几十年就从一金四银到一金八银，这民间海商走私货物贩卖外洋乃不法之举，必不敢大肆声张，又有财不露白之说，而江南为财税重地其银不断往北地流出，银价依然折半，这是得了何等巨量白银？或许整个江南的白银已经翻了至少两翻！亦可言江南白银至少八成是近几十年海商走私得来。”

        朱秉橖肃然说道：“自古就有豪商“富可敌国”之语流传，可见商贸之利远超农耕。儿窃以为，早年朝廷因金银稀缺而禁止金银流通私藏，近年民间却已然以白银为通货，可见流入白银之量是何等规模，必定比每年国朝新铸铜钱新发宝钞更加庞大。儿敢断定国朝之白银至少七八成，都是海贸赚回来的，相当于海商走私五十年上下就赚来一两倍正统年间大明存银！可见江南士绅之豪富，已不是“富可敌国”，而是“民富国贫”！难怪永乐爷爷之后列祖列宗均想重下西洋，却无一例外都被文官阻挠，唯有宣德爷爷决然挪用筹建山陵之资才得以最后一次下西洋。国朝商税三十税一实为历朝最低，都因为一句“国不可与民争利”，而收不得。可恨那刘大夏竟烧了当年下西洋之海图船册。”

        弘治摇头黯然说道：“既然知道‘民’富而国贫，那就当知晓大明江山是何等风雨飘摇！先皇登基之时自元末遗留之荆襄流民已至数百万几成汉末黄巾之势，北虏亦频频寇关，西南更有屡次三番反叛的苗夷，甚至兀良哈三卫都不安分！现在大明能恢复这些许安宁繁华不易，爹此次整肃军治，都要先避出宫，清洗内廷，可见其中凶险！你兄弟二人尚且不知保国公朱晖督御史史琳此时正在河套拥兵自重，而朕却无可奈何，甚至依旧要重用朱晖。新政要如履薄冰缓缓施行，绝不能给那些目光短浅之人把柄！绝不能操之过急！”

        朱秉橖拱手说道：“儿知爹委屈求全之不易。所以准备在大小直沽建简易港口、小型船厂和简易商埠。如商埠先草建城墙、道路、衙署，然后划出一角简单搭建商铺和仓库，最后再缓缓补全。前期船队就从江南买几艘千料海船就是，以后一边造船一边铸海船之炮，海疆不安宁，皇家船队不能任人宰割。皇家商行则要立即开起来，先跑陆上商路，积累经验。皇家银行也就这几天便开起来，先做一些金银铜钱兑换，替人保管财物的买卖。等神武军到了，就拿出此次投机金银之利，编练出雄师三万，最起码能震慑宵小，保证革新之大势。”

        朱厚照也不甘心地说：“这几日，儿常思忖璇玑阁之事也有所得，窃以为已然得了三弟启发。准备千秋节就让将军台武馆揭幕，收揽勋贵武将之心，并经营衣装，形制如璇玑阁一般。三弟还曾建议儿办皇家交通行，辖南北两京城中之车马局与连通两京十三省之驿栈局。”

        弘治点头说：“妙极，照儿掌总把衣食住行等百姓日用旅行必需之产业先做起来，收拾天下人心。橖儿慢慢建商埠，草创银行、商行、船队。则照儿先立起基业能多帮衬橖儿，等橖儿事成也能反哺。”

        朱厚照笑着说：“儿的差好办，耗费不了多少银钱，人员就把宫里年岁大些的内侍宫女匠户遴选一番，再雇佣、买回一些，只要不图利，三四个月，就能做起大半产业，还能得个好名望。阿弟却太难了，说不得还会因为关税、商税、银行、商行惹来非议。稍不小心，被有心人设计了，筹办璇玑阁的好名望就一朝散尽，实在是凶险。”

        朱秉橖笑着说：“大兄尽说些晦气的话，儿哪有那般蠢笨，银行商行明面上只会让两京权贵得利。商埠是必然得罪部分以漕运人脉南货北运的江南漕商，但抛给其海运之利，也就吸纳此等人为己用。江南海商与漕赏并无本质区别，只要儿允其分享直沽海贸，大多也能归化。真正与儿不死不休的只有倭寇与海商中的一两个枭雄，但其实二者实为同一群人，既然是倭寇，只能杀之以绝后患！”

        弘治眉头一皱说道：“那倭寇船队动辄数百可不是你十二艘护港船队能匹敌的，其老巢难觅，又踪迹飘忽，没有十足把握还是先虚以逶迤为好，起码不能一开始就激其不死不休。”

        朱秉橖拱手说：“儿谨受教，不过只要允儿多建二十艘快船，儿就有把握海上浪战中歼敌于国门之外，因为儿的坚船利炮与国朝之水师大不相同，不求船大，只求船逆风顺风皆可扬帆远航，比倭寇海盗之船更坚实耐用，更平稳，航速更快，火炮更犀利。儿所筹建皇家海军来去如风，又有直沽炮台和神武卫护卫，有直沽船厂随时修缮，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倭寇船多船少都不是问题，大不了稍有斩获就遁走，等寻得贼巢之日，管他舰船几何，通通以纵火船烧了，彼等贼寇只能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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