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蒋头
        孙膛伸个懒腰，舒展下筋骨出了营帐。

        天空晴朗，朝阳微微有些刺眼，陈章送来探子在敌军城中偷偷送来的情报，顺带问了孙膛军粮的事情，天色微亮，军粮就陆陆续续运送了进来，只是运送军粮的并非往常的运粮官带领，所载军粮的车马也不是运输用的车马，而是用的战车和拉伤员的拖车，这种情况颇为罕见，陈章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能问下孙膛，然而孙膛也是一头雾水，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越想越理不清思绪，孙膛交代两句军务便回营披上甲胄去了千户大营。

        不论是孙膛还是其他的百户，甚至其他千户长都是对董成的名字比较熟悉，此人本是世家子弟，望族长子，听从父命参了军，本意只是让他来军中稍加磨练，混点战功，好在朝中升迁，出乎族中长辈意料的是，从来没读过一天兵书的董成对军事战术有一定的能力，一来二去在军中混了些名气，麾下门客倒有些真材实料的人。

        守营的两名军士收到董成授意后就放了行，孙膛行礼坐在了偏席，眼前这个消瘦脸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收起手中的书卷，如果再过几年，没准此人能做的大明的知名儒将。

        “你一早来见我，是为了昨夜与今天军粮的事情吧。”声音温和而平淡。

        孙膛毫不意外，自己这个长官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从不打弯弯绕绕。

        不等孙膛开口回答，董成继续说了起来：“孙膛，你可信这世间有鬼神这种事情吗？”

        孙膛一头雾水，这不相干的话把自己问的有些懵：“难道大人说的是昨夜的事情？”

        董成点点头：“你素来不敬鬼神，也不相信这些事情，但民间常常有些奇闻诡事传讲，厉鬼索命，妖狐勾魂，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故事，而是确有其事。”

        孙膛将信将疑，这是自己多年来头一次听到有人一本正经的在讲这些诡秘异闻，童年时只当家中长辈是在吓唬自己，渐渐长大之后便没当过一回事，只是董成身为朝中名门望族的嫡长子，所见所闻一定是比自己要多得多。

        “大人的意思是昨夜李如柏撞鬼了？”

        “不是鬼，是僵尸。”董成端起茶杯，抿口香茗，继续说道：“昨夜李如柏半夜求见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之后，我便想起来一些事情，只是装神弄鬼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我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所以昨夜派李如柏带了些人去查探一番。”

        董成放下茶杯，在案上抓起一小捧黑土来，正是昨天晚上李如柏等人带回来的那些土壤，董成详细把事情的疑点讲了出来。

        昨夜李如柏等人回营后交代的情报，董成听到后便又派出众多士兵顺着脚印搜查，顺着断断续续的脚印摸索数十里，走到一条小河边才发现原本早该运送到的军粮散乱的堆在粮车上，粮车完整无损，收纳军粮的袋子上有些早已经晒干了的血液印记，士兵们顺着印记搜查，在河边找到了很多散落的铠甲，铠甲中尽是黑色飞灰，负责押送军粮的士兵踪迹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数把断掉和尽是崩裂缺口的兵器让前来搜查的士兵知道是发生了争斗，只是此事诡异，周围数百里皆是平原，无山无沟壑，不可能会有伏击导致运粮营瞬间覆没，如果是有骑兵远远袭来，也该有马快的士兵逃出送信才对。

        士兵们又回营将经过汇报给董成，董成又让士兵将遗失的军粮重新押送了回来，连夜又将事情禀报给军中主将，主将思索再三，决定近日撤军，因为拖延下去后续的军粮也不知道能不能运过来，如果后粮不至，三军哗变，难免惨败，还不入无功而返。

        董成回营后望着运粮军盔甲里的黑灰和黑色的败土，蓦的想起来幼时的一段颇为恐怖的往事，此事过后他便身体孱弱不堪，大病一场。

        董成年幼，父亲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所以他便跟在祖父身边，他生性活泼好动，祖父也常常带他走亲访友。

        有一日正午，董成正在院中玩耍，听见府门连敲，一扣连一扣，他虽然年幼，但也常常听人说过，如果有人连续敲门，那就是报丧了，管家急忙开门，刚欲开口斥责，看清来人后闭上了嘴，神色有些严肃，急忙带来人进了大厅，过了片刻，来人慌忙离去，董成祖父随后出门带董成上了马车，董成见祖父眉头紧锁，面沉如水，也不敢再开口问什么事，乖乖上了车，祖父频频叹气，董成才忍不住好奇问起来。

        祖父有个昔日的军中袍泽，姓蒋，平日里常来府中与董成祖父下棋饮茶，董成只知道祖父叫他老蒋头，两人相交甚欢，祖父在城里地位甚高，父亲也在军中职位不低，平日里见到的人无不对祖父恭恭敬敬，祖父青年时也是军中猛将，杀人如麻，直到负伤退还府邸养老才算是安定下来。

        老蒋头在参军的时候就和祖父成了密友，二人协同作战，功勋卓著，祖父性稳，老蒋头脾气火爆，二人作战风格迥异但却相辅相成，相互救过多次彼此的性命，最后一次围城战役打下来，二人身负重创，退了行伍，二人功勋卓著，子嗣替父参军也比较争气，没有没落了二人的名声，只是老蒋头为人太直，眼里见不得不干净的事情，心直口快得罪了朝里的大人物，险些被陷害致死，董成祖父四处奔走托关系打点，这才留的一条性命，被罢黜成了平民白丁，董成祖父又怕老蒋头性烈又得罪人，于是干脆叫老蒋头举家搬到了自己的家乡，也好看着他不惹事情，老蒋头后人随军，身边没什么朋友，也乐得随他搬了过去。

        董成也和老蒋头没少见过面，老蒋头待他如亲孙，每每来府中做客总会带些好吃的送给他，此刻听闻祖父说是老蒋头暴病而亡之后难免也有些悲伤，他年幼不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感受，只是隐隐觉得少了个很好的长辈，又没人给他带些可口的小吃，这才有些难过，抽泣起来。

        车马一路颠簸，到了老蒋头府中，日头正盛，府里上下都是白绸，一口红色棺木静静摆在正厅，两边蒲团上坐满了老蒋头的妻妾女眷，子侄，女眷们垂首抽泣不已，子侄们向吊丧的客人叩首还礼，只有里间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偷偷玩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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