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吐蕃再度逼京师 郭子仪单骑入敌营
        乙卯，立雍王适为皇太子。

        仆固怀恩既不为朝廷所用，遂与河东都将李竭诚谋潜趣太原。辛云京觉之，杀竭诚，乘城设备。怀恩使其子阳将兵攻之，云京出与战，阳大败而还，遂引兵围榆次。上谓郭子仪曰：“怀恩父子负朕实深。闻朔方将士思公如枯旱之望雨，公为朕镇辅河东，汾上之师必不为变。”戊午，以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等使。怀恩将士闻之，皆曰：“吾辈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

        仆固阳围榆次，旬余不拔。遣使急发祁县兵，李光逸尽与之。士卒未食，行不能前，十将白玉、焦运以鸣镝射其后者，军士曰：“将军何乃射人？”玉曰：“今从人反，终不免死，死一也，射之何伤！”至榆次，阳责其迟，胡人曰：“我乘马，乃汉卒不行耳。”阳捶汉卒，卒皆怨怒，曰：“节度使党胡人。”其夕，焦运、白玉帅众攻阳，杀之。仆固怀恩闻之，入告其母。母曰：“吾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今众心既离，祸必及我，将如之何！”怀恩不对，再拜而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家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怀恩疾走，得免，遂与麾下三百渡河北走。

        时朔方将浑释之守灵州，怀恩檄至，云全军归镇，释之曰：“不然，此必众溃矣。”将拒之，其甥张韶曰：“彼或翻然改图，以众归镇，何可不纳也！”释之疑未决。怀恩行速，先候者而至，释之不得已纳之。张韶以其谋告怀恩，怀恩以韶为间，杀释之而收其军，使韶主之，既而曰：“释之，舅也，彼尚负之，安有忠于我哉！”他日，以事杖之，折其胫，置于弥峨城而死。

        戊寅，郭子仪如汾州，怀恩之众悉归之，咸鼓舞涕泣，喜其来而悲其晚也。子仪知卢琼之诈，杖杀之。上以李抱真言有验，迁殿中少监。

        党项寇同州，郭子仪使开府仪同三司李国臣击之，曰：“虏得见则出掠，官军至则逃入山，宜使羸师居前以诱之，轻骑居后以覆之。”国臣与战于澄城北，大破之，斩首捕虏千余人。

        仆固怀恩至灵武，收合散亡，其众复振。上厚抚其家。癸未，下诏，称其“勋劳者于帝室，及于天下。疑隙之端，起自群小，察其深衷，本无他志。君臣之义，情实如初。但以河北既平，朔方已有所属，宜解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等使，其太保兼中书令、大宁郡王如故。但当至阙，更勿有疑。”怀恩竟不从。

        郭子仪自河中入朝，会恒原奏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十万众将入寇，京师震骇，诏子仪帅诸将出镇奉天。上召问方略，对曰：“怀恩无能为也。”上曰：“何故？”对曰：“怀恩勇而少恩，士心不附，所以能入寇者，思归之士耳。怀恩本臣偏裨，其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锋刃相向，以此知其无能为也。”辛巳，子仪发，赴奉天。

        辛亥，以郭子仪充北道汾宁、泾原、河西以来通和吐蕃使，以陈郑、泽滁节度使李抱玉充南通道和吐蕃使。子仪闻吐蕃逼汾州，甲寅，遣其子朔方兵马使希将兵万人救之。

        仆固怀恩前军至宜禄，郭子仪使右兵马使李国臣为郭希后继。汾宁节度使白孝德败吐蕃于宜禄。冬，十月，怀恩引回纥、吐蕃至汾州，白孝德、郭希闭城拒守。

        仆固怀恩与回纥、吐蕃进逼奉天，京师戒严。诸将请战，郭子仪不许，曰：“虏深入吾地，利于速战，吾坚壁以待之，彼以吾为怯，必不戒，乃可破也。若遂战而不利，则众心离矣。敢言战者斩！”辛未，夜，子仪出陈于乾陵之南，壬申未明，虏众大至。虏始以子仪为无备，欲袭之，忽见大军，惊愕，遂不战而退。子仪使裨将李怀光将五千骑追虏，至麻亭而还。虏至汾州，丁丑，攻之，不克。乙酉，虏涉泾而遁。

        庚戌，吐蕃遣使请和，诏元载、杜鸿渐与盟于兴唐寺。上问郭子仪：“吐蕃请盟，何如？”对曰：“吐蕃利我不虞，若不虞而来，国不可守矣。”乃相继遣河中兵戌奉天，又遣兵巡泾原以侦之。

        仆固怀恩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刺数十万众俱入寇，令吐蕃大将尚结悉赞摩、马重英等自北道趣奉天，党项帅任敷、郑庭、郝德等自东道趣同州，吐谷浑、奴刺之众自西道趣离至，回纥继吐蕃之后，怀恩又以朔方兵继之。

        怀恩中途遇暴疾而归。丁酉，死于鸣沙。大将张韶代领其众，别将徐黄玉杀之，范志诚又杀之而领其众。怀恩拒命三年，再引胡寇，为国大患，上犹为之隐，前后敕制未尝言其反。及闻其死，悯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

        吐蕃至汾州，白孝德婴城自守。甲辰，上命宰相及诸司长官于西明寺行香设素馔，奏乐。是日，吐蕃十万众至奉天，京师震恐。朔方兵马使浑乾、诗击使白元光先戍奉天，虏始列营，乾帅骁骑二百冲之，身先士卒，虏众披靡。乾挾虏将一人越马而还，从骑无中锋镝者。城上士卒望之，勇气始振。乙巳，吐蕃进攻之，虏死伤甚众，数日，敛军还营。乾夜引兵袭之，杀千余人，前后与虏战二百余合，斩首五千骑。丙午，罢百高坐讲。召郭子仪于河中，使屯泾阳。乙酉，命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林、郝庭玉屯便桥，李抱玉屯凤翔，内侍骆奉仙、将军李日越屯离至，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屯同州，福坊节度使杜冕屯坊州，上自将六军屯苑中。

        吐蕃退至汾州，遇回纥，复相与入寇。辛酉，至奉天。癸亥，党项焚同州官廨、民居而去。

        丙寅，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子仪命诸将严守备而不战。及暮，二虏退屯北原，丁卯，复至城下。是时，回纥与吐蕃闻仆固怀恩死，已争长，不相睦，分营而居，子仪知之。回纥在城西，子仪使牙将李光赞等往说之，欲与之共击吐蕃。回纥不信，曰：“郭公固在此乎？汝贻我耳。若果在此，可得见乎？”光赞还报，子仪曰：“今众寡不敌，难以力胜。昔与回纥契约甚厚，不若挺身往说之，可不战而下也。”诸将请选铁骑五百为卫从，子仪曰：“此适足为害也。”郭希扣马谏曰：“彼，虎狼也。大人，国之元帅，奈何以身为虏饵！”子仪曰：“今战，则父子俱死而国家危。往以至诚与之言，或幸而见从，则四海之福也！不然，则身没而家全。”以鞭击其手曰：“去！”遂与数骑开门而出，使人传呼曰：“令公来！”回纥大惊。其大帅合胡禄都督药葛罗，可汗之弟也，执弓注矢立于陈前。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回纥诸酋长相顾曰：“是也！”皆下马罗拜。子仪亦下马，前执药葛罗手，让之曰：“汝回纥有大功于唐，唐之报汝亦不薄，奈何负约，深入吾地，侵逼畿县，弃前功，结冤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也！”且怀恩叛君弃母，于汝国何有！今吾挺身而来，听汝执我杀之，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药葛罗曰：”怀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驾，令公亦捐馆，中国无主，我是以敢与之来。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复总兵于此，怀恩又为天所杀，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子仪因说之曰：“吐蕃无道，乘我国有乱，不顾舅甥之亲，吞噬我边鄙，焚荡我畿甸，其所掠之财不可胜载，马牛杂畜，长数百里，弥漫在野，此天以赐汝也。全师而继好，破敌以取富，为汝计，孰便于此！”不可失也。”药葛罗曰：“吾为怀恩所误，负公诚深，今请为公尽力，击吐蕃以谢过。然怀恩之子，可敦兄弟也，愿舍之勿杀。”子仪许之。回纥观者为两翼，稍前，子仪麾下亦进，子仪挥手却之，因取酒与其酋长共饮。药葛罗使子仪先执酒为誓，子仪以酒洒地曰：“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万岁！有负约者，身殒陈前，家族诛灭。杯至药葛罗，亦以酒洒地曰：“如令公誓！”于是诸酋长皆大喜曰：“乡以二巫师从军，巫言此行甚安稳，不与唐战，见一大人而还，今果然矣。”子仪遗之采三千匹，酋长分以赏巫，子仪竟与定约而还。吐蕃闻之，夜，引兵遁去。回纥遣其酋长石野那等六人见天子。

        药葛罗帅众追吐蕃，子仪使白元光帅精骑与之俱。癸酉，战于灵台西原，大破之，杀吐蕃万计，得所掠士女四千人。丙子，又破之于泾州东。

        辛巳，诏罢亲征，京城解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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