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官军叛军鏖战 安史之乱终平 (2 / 3)
        史思明审知官军溃去，自沙河收整士众，还屯邺城南。安庆绪收子仪营中粮，得六七万石，与孙孝哲、崔乾佑谋闭门更拒思明。诸将曰：“今日岂可复辈史王乎！”思明不与庆绪相闻，又不南追官军，但日于军中飨士。张通儒、高尚等言于庆绪曰：“史王远来，臣等皆应迎谢。”庆绪曰：“任公暂往。”思明见之涕泣，厚礼而归之。经三日，庆绪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诱之，庆绪窘蹙，不知所为，乃遣太清上表称臣于思明，请待解甲入城，奉上玺绶。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将士，咸称万岁。乃手书唁庆绪不称臣，且曰：“愿为兄弟之国，更作藩篱之援。鼎足而立，犹或庶几。北面之礼，固不敢受。”并封表还之。庆绪大悦，因请歃血同盟，思明许之。庆绪以三百骑至思明营，思明令军士裹甲执兵以待之，引庆绪及诸弟入至庭下。庆绪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负，弃失两都，久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远至救援，使臣应死复生，摩顶至踵，无以报德。”思明忽震怒曰：“弃失两都，亦何足言。尔为人子，杀父夺其位，天地所不容。吾为太上皇讨贼，岂受尔佞媚乎！”即命士右牵出，并其四弟及高尚、孙孝哲、崔乾佑皆杀之。张通儒、李庭望等悉受以官。思明勒兵八千入邺城，收其士马，以府库赏将士，庆绪先所有州、县及兵皆归于思明。遣安太清将兵五千取怀州，因留镇之。思明欲遂西掠，虑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义守相州，引兵归范阳。

        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元顺天，立其妻辛氏为皇后，子朝义为怀王，以周挚为相，李归仁为将，改范阳为燕京，诸州为郡。

        光弼愿得亲王为之副，辛巳，以赵王孙为天下兵马元帅，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诸节度行营。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赴东都，夜，入其军。光弼治军严整，始至，号令一施，士卒、壁垒、旌旗、精采皆变。是时朔方将士乐子仪之宽，惮光弼之严。

        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屯河阳，光弼以檄召。用济曰：“朔方，非叛军也，乘夜而入，何见疑之甚耶！”与诸将谋以精锐突入东京，逐光弼，请子仪。命其士皆被甲上马，衔枚以待。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曰：“邺城之溃，郭公先去，朝廷换帅，故罢其兵柄。今逐李公而强请之，是反也，其可乎！”右武锋使康元宝曰：“君以兵请郭公，朝廷必疑郭公讽君为之，是破其家也。郭公百口何负于君乎！”用济乃止。光弼以数千骑东出汜水，用济单骑来谒。光弼责其召不时至，斩之，命部将辛京杲代领其众。

        仆固怀恩继至，光弼引坐，与语。须臾，宦者曰：“蕃、浑五百骑至矣。”光弼变色，怀恩出走，召麾下将，阳责之曰：“语汝勿来，何得固违！”光弼曰：“士卒随将，亦复何罪！”命给牛酒。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范阳，命诸郡太守各将兵三千从己向河南，分为四道，使其将令狐彰将兵五千自黎阳济河取滑州，思明自濮阳，史朝义自白阜，周挚自胡良济河，会于汴州。

        李光弼方巡河上诸营，闻之，还入汴州，谓汴滑节度使许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我则将兵来救。”叔冀许诺。光弼还东京。思明至汴州，叔冀与战，不胜，遂与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将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降之。思明以叔冀为中书令，与其将李详守汴州。厚待董秦，收其妻子，置长芦为质。使其将南德信与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数十人徇江、淮。

        思明乘胜攻邓州，光弼整众徐行，至洛阳，谓留守韦涉曰：“贼乘胜而来，利在按兵，不利速战。洛城不可守，于公计何如？”涉请留兵于陕，退守潼关，据险以挫其锐。光弼曰：“两敌相当，贵进忌退，今无故弃五百里地，则贼势益张矣。不若移军河阳，北连泽路，利则进取，不利则退守，表里相应，仗贼不敢西侵，此猿臂之势也。夫辨朝廷之礼，光弼不如公。论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涉无以应。判官韦损曰：“东京帝宅，侍中奈何不守？”光弼曰：“守之，则汜水、鄂岭、龙门皆应置兵，子为兵马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韦涉使帅东京官署西入关，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帅吏民出城避贼，空其城。光弼帅军士运油、铁诸物诣河阳为守备，光弼以五百骑殿。时思明游兵已至石桥，诸将请曰：“今自洛城而北乎，当石桥而进乎？”光弼曰：“当石桥而进。”及日暮，光弼秉炬徐行，部曲坚重，贼引兵蹑之，不敢逼。光弼夜至河阳，有兵二万，粮才支十日。光弼按阅守备，部分士卒，无不严办。庚寅，思明入洛阳，城空，无所得，畏光弼犄其后，不敢入宫，退屯白马寺南，筑月城于河阳南以拒光弼。于是郑、滑等州相继陷没，韦涉、李若幽皆寓治于陕。

        史思明引兵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诣城下挑战。龙仙恃勇，举右足加马鬃上，谩骂光弼。光弼顾诸将曰：“谁能取彼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左右言：“裨将白孝德可往。”光弼召问之。孝德请行。光弼问：“须几何兵？”孝德曰：“请挺身取之。”光弼壮其志，然固问所须。对曰：“愿选五十骑出垒门为后继，兼请大军助鼓噪以增气。”光弼抚其背而遣之。孝德挾两矛，策马乱流而进。半涉，怀恩贺曰：“克矣。”光弼曰：“锋未交，何以知之？”怀恩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其万全。”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稍进，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非来为敌者，龙仙不测而止。去之十步，乃与之言，龙仙谩骂如故。孝德息马良久，因瞋目谓曰：“贼识我乎？”龙仙曰：“谁也？”曰：“我，白孝德也。”龙仙曰：“是何狗彘！”孝德大呼，运矛跃马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矢不及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携之以归。贼众大骇。

        思明有良马千余匹，每日出于河南浴之，循环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军中马，得五百匹，系其驹于城内。俟思明马至水际，尽出之，马嘶不已，思明马悉浮渡河，一时驱之入城。思明怒，列船数百艘，泛火船于前而随之，欲乘流烧浮桥。光弼先储百尺长杆数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毡裹铁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进，须臾自焚尽。又以叉拒战船，于桥上发禄石击之，中者皆沉没，贼不胜而去。

        思明见兵于河清，欲绝光弼粮道，光弼军于野水渡以备之。既夕，还河阳，留兵千人，使部将雍希翼守其栅，曰：“贼将高庭运、李日越、喻文景，皆万人敌也，思明必使一人来劫我。我且去之，汝待于此。若贼至，勿与之战。降，则与之俱来。”诸将莫解其意，皆窃笑之。既而思明果谓李日越曰：“李光弼长于凭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汝以铁骑宵济，为我取之，不得，则勿反。”日越将五百骑晨至栅下，希翼阻壕休卒，吟啸相视。日越怪之，问曰：“司空在乎？”曰：“夜去矣。”“兵几何？”曰：“千人。”“谁将？”曰：“雍希翼。”日越默计久之，谓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翼而归，吾死必矣，不如降也。”遂请降。希翼与之俱见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庭运闻之，亦降。或问光弼：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战，闻我在外，以为必可取。日越不获我，势不敢归。庭运才勇过于日越，闻日越被宠任，必思夺之矣。”庭运时为五台府果毅，乙亥，以庭运为右武卫大将军。

        思明复攻河阳，光弼谓郑陈节度使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何如？”光弼曰：“过期救不至，任弃之。”抱玉许诺，勒兵拒守。城且陷，抱玉贻之曰：“吾粮尽，明旦当降。”贼喜，敛军以待之。抱玉缮完成备，明日，复请战。贼怒，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里夹击，杀伤甚众。

        董秦从思明寇河阳，夜，帅其众五百，拔栅突围，降于光弼。时光弼自将屯中浑，城外置栅，栅外穿堑，深广二丈。乙巳，贼将周挚舍南城，并力攻中浑。光弼命荔非元礼出劲卒于羊马城以拒之。光弼自于城东北隅建小朱旗以望贼。贼恃其众，直进逼城，以车载攻具自随，督众填堑，三面各八道以过兵，又开栅为门。光弼望贼逼城，使问元礼曰：“中丞视贼填堑开栅过兵，晏然不动，何也？”元礼曰：“司空欲守乎，战乎？”光弼曰：“欲战。”元礼曰：“欲战，则贼为吾填堑，何为禁之？”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元礼俟栅开，帅敢死士突出击贼，却走数百步。元礼度贼陈坚，未易摧陷，乃复引退，须其殆而击之。光弼望元礼退，怒，遣左右召，欲斩之。元礼曰：“战正急，召何为？”乃退入栅中，贼亦不敢逼。良久，鼓噪出栅门，奋击，破之。

        周挚复收兵趣北城。光弼遂帅众入北城，登城望贼曰：“贼兵虽多，嚣而不整，不足畏也。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乃命诸将出战。及期，不决，召诸将问曰：“向来贼陈，何方最坚？”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将郝廷玉当之。廷玉请骑兵五百，与之三百。又问其次坚者。曰：“东南隅。”光弼命其将论惟贞当之。惟真请铁骑三百，与之二百。光弼令诸将曰：“尔曹望吾旗而战，吾飑旗缓，任尔择利而战。吾急飑旗三至地，则万众齐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斩！”又以短刀置跋中，曰：“战，危事，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万一战不利，诸君前死于敌，我自刎于此，不令诸君独死也。”诸将出战，顷之，廷玉奔还。光弼望之，惊曰：“廷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马中箭，非敢退也。”使者驰报。光弼令易马，遣之。仆固怀恩及其子开府仪同三司阳战小却，光弼又命取其首。怀恩父子顾见使者提刀驰来，更前决战。光弼连飑其旗，诸将齐进致死，呼声动天地，贼众大溃，斩首千余级，捕虏五百人，溺死者千余人，周挚以数骑遁去，擒其大将徐黄玉，李秦授。其河南节度使安太清走保怀州。思明不知挚败，尚攻南城，光弼驱俘囚临河示之，乃遁。

        戊寅，陈于邙山。光弼命依险而陈，怀恩陈于平原，光弼曰：“依险则可以进，可以退。若平原，战而不利则尽矣。思明不可忽也。”命移于险，怀恩复止之。史思明乘其陈未定，进兵薄之，官军大败，死者数千人，军资器械尽弃之。光弼、怀恩渡河走保闻喜，朝恩、伯玉奔还陕，抱玉亦弃河阳走，河阳、怀州皆没于贼。朝廷闻之，大惧，益兵屯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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