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言老讲到这停了下来，唉声叹气的在铁盒里拿出半枝烟，我知道他一定有难以说出口的故事，也并没有问他。“生活很难，但那时候也不会去想过要有多好的生活！”言老对我说着，我只是微微笑了笑，他又补充道：“虽然是个县，但是没有什么敢出去为大家说话的人，”听说别的地方出现反侵略的队伍了，许多不满现状的年轻人都偷偷跑去参加了，都是不想被压迫。后来这件事传到日本人耳朵里了，就开始召集县里的人，大喇叭喊着高级长官要寻话，让我们到县长办公大门集合。那高级长官就是县长，也是日本人，以前的县长因为日本人手上有他的家人，自己又无力无权的，弄不过日本人，迫于无奈就把职位让给他们了，跟着家人回乡下了。在台上面，有个人讲话，还有一个人翻译，那人说着：“听说有人私自跑去当反日本的人，这个严重破坏了我们的共荣关系，现在需要你们把那些人交上来，或者把与他认识的人交上来，有赏”。下面的人都纷纷议论，俺娘紧紧抱着我，小声跟我说：“如果有人问什么，千万不要乱说。”我当时很紧张很害怕，心跳从开始狂跳到最后。周围日本兵把我们围起来，想跑是不可能的，那人就在台上等，过了许久，还是不见人说，就让几个日本兵来下面抓人，他们在人群中游走，所有人都不敢跟他们对视，生怕被抓上去。但最后还是几个老人和几个男的被抓上去了，那枪上的白光闪着我的眼，起码有50厘米左右的刺刀指着他们。他们在上面挣扎着，下面的家人哭喊着，可是喊有什么用，挣扎又有什么用，话问不出，下场就是一种。所有的事情发展很快，惊恐的眼神躺在地上，鲜红的刀摆出了笑脸，哭喊的人也听不到了，台上的镇定，台下的恐慌，没有人会在乎我们。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日子还得过，父亲每天还是会带回来一些吃的，一天回来两趟，吃不了的就藏起来，只是工钱就从来没给过，父亲总是说有钱也买不到吃的了，还不如每天拿点吃的回来，起码不在挨饿。每天俺娘还是会带着我去山上找野菜，只是不会走太远了，娘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以前走多远都没啥的，现在刚走上去，就已经喘上粗气了。有时候还会咳嗽，每次下山也都是扶着她下来，有些时候做点工作也会晕，我和父亲都知道，他是长期体弱加上缺乏营养才会这样的。父亲急的满头是汗，俺娘一直把不用担心挂在嘴上，每次说自己这样是天气太热，热的晕。

  第二天下午父亲就早早的回来，跑到俺娘面前，说给他看个东西！娘在床上躺着，身体都在冒汗，父亲忙问他怎么回事，身体什么感觉，但是俺娘还是老话，没事，就是热的出汗。父亲说等明天找个大夫啥的看看，可是俺她娘心里清楚，家里饭都吃不起，哪还有钱请大夫。就忙转移话题问你要给我看啥？父亲这才想起来，在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递到俺娘面前，俺娘还在疑问，这是啥？打开盖子一股羊味飘了出来，说着“这是羊奶，你哪弄来的”？父亲显得很开心，厂子里弄的，当初他们建厂有人送的羊，现在产奶了，就在厂子后面，那地方没人，等我以后天天给你弄一些，你也好好补补。俺娘只是摇摇头：“你以后别冒这个险了，你在里面工作就很危险，每天这样在被他们发现了咋办，不好不好，我现在啊眼皮总跳，时不时想到你在里面干活就冒虚汗，你别再往回拿东西了，家里现在吃的都够，也吃不了多少，咱们能安安全全的就知足了。”父亲没怎么说话，只是去把奶煮开，分给我俩一人一半，俺娘喝不下这奶，说味道太重，非要给父亲，他接过碗只喝了一口就全给我了，我那时啥也不懂，更不懂父亲有多苦，母亲有多愁。没想过父亲每天这样得冒多大险，但我知道，他每次看见俺娘和我，脸上都会笑出花。

  我打断了言老的话：“他一定是一个身手敏捷的人吧？”言老拿起他盛烟的盒子说：“你错了孩子！他是有上天保佑，但是有一天上天可能疏忽了吧！”我问为什么？言老看着他的烟盒：没多长时间，厄运就轮到他身上了。我在院子里玩，就听见外面好多人在跑，那是日本人，他们再说什么我也听不清，好像在追什么，声音进了才听见那是我父亲的声音，他喊着：“别出来，别出来，别管我，你们过后就离开这里。”然后从墙外飞进来一个铁盒，掉在了院子里，盒子口震开了一点，漏出来洁白的羊奶，我赶忙把他拿起来，母亲拖着无力的身体扶着墙跑出来。忙问我：“我听着像你爹的声音，快看看是不是他？”母亲急促的喘着气，门外又听见一声“别出来，不要管我，你们收拾东西走，好好活着。一声巨响，远处传来父亲的嘶喊声，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都能感觉的到，那是被子弹打中的样子，接着又是几枪，声音就没了，”我在墙头上看见正是我父亲，他已经倒下去了，他的皮肤被子弹震开个洞，流出来鲜红的血。母亲捂着嘴坐在地上哭，盒子就静静在他身旁，父亲为了给我们消息故意在门口这边跑了两圈。那些日本人把他拖走了，之后日本兵也并没有找上门来，可能他们也听不懂父亲再说什么。第二天在一颗杨树旁，别血染红了的父亲被吊了起来，前面挂了一个牌子，写着“偷窃者下场”。还召集所有人过来看，俺娘并没有来，晚上，俺娘和我悄悄的把捆着父亲的绳子解开，俺娘一边哭一边骂父亲，拖的时候也在说他。就这样一路硬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把父亲拖到家。俺娘在他旁边拿着布给他擦脸，哭着跟他说话。那时娘已经重病了，他的身体很烫，咳嗽也随之跟来，一些时候他都是两眼发直在那坐着，我给她吃的他也不吃，只是说，别管我了，你跑吧，娘给你多带些吃的，首饰啥的你都带着，找个好人家，看看能不能收留你，别苦了自己，实在不行就去找咱们老百姓的部队，他们会收留你的。娘不能看着你长大了，长大了你也要做一个好人，像你父亲一样的人。但是别像你父亲一样去偷，他那是没有办法才会这样做，没有他我们也活不到现在。娘的病治不了了，也知道身体什么样，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今天不死明儿个也活不成。那晚我哭了，我知道我的家要没了，从此也不在有家的温暖了。那晚娘跟我说了好多话，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一直在院子里挖土，一边挖一边咳嗽，咳嗽大劲了就呕吐，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是害怕。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那晚，不是害怕父亲，而是害怕家没了，没得那么突然。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