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水一方 (1 / 4)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

        戴遂堂，每日和茅山道士同吃同住。他才来此地不久，但道士们都知道了，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诗人，而且是来自盛京的诗人。他没有一日不吟咏诗词。清早，不管晴天还是下雨，山上总能回荡起他的念诗声，粗旷的声音，不似南方的口音。和他同行的人是侄子戴秉英，一个不像叔叔那样自信和从容的青年。秉英虽然表面沉闷，却无法作到心如止水。他最近焦躁不安，茶不思饭不想。在戴遂堂眼里，倒是件顶好玩的事情，他眨眨眼，吟诵起了诗经里的一段。

        戴秉英低着喉咙说：“叔叔，我差点就找到了祖父的火铳。谁知让那个女孩跑了，我等了她半天也没出来，肯定是据为己有了”。戴遂堂拍拍侄子的肩膀，“不知真假的传说，你倒是对祖父笃信不疑。至于那个女孩，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呢。而你几乎每天都要念上三遍，也不知道脑海里过多少遍了，梦中又出现几回了，怕是牢牢地刻在了你的心里面了”“叔叔，俺被你说迷糊了，假的都被说的变成真的了。”憨憨的戴秉英挠挠头。“把她放下来，我们继续等着，没准儿一会儿就到。”“好了好了，我不纠结了。哎，不是说好了来这里是找祖父当年藏的火铳，怎么叔父却作起了道士。”“不错，今天我是个逍遥快乐的作诗老道，依我看，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戴遂堂哈哈大笑，“今天天气这么好，闲侄何不陪我去看看喜客泉？”“啊？那有什么好看啊，拍拍手，吐泡泡。”“走吧，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明代诗人陈沂曾诗云：池上一鼓掌，池下泉四溃。问喧沸起，散乱如珠碎。”“为问何为然，人云此地肺。消息与人通，气动随謦亥。叔叔，这诗我都会背了”秉英插话道。“那还不去一探究竟啊？运气好的话，不知能遇到谁呢。美女可都是从水里面走出来的。”

        此时，的确于不远处有两个娇娃正在水里行走，其中一人日后甚至成为倾国倾城的满蒙第一美女。但是，稚嫩的她们此时却颇为狼狈。对于溯溪，开始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湿湿脚和腿，反正外面天气还挺热的。后来她们慢慢发现，潭水的深浅、石头的水滑、石头上的苔藓、石缝、攀岩、躲过不友好的带刺儿植物、甚至爬瀑布等等都是是难度。在水潭里摸爬滚打，一不小心踩的石头滑了就会跌进水潭里。又一个不小心，手指就被植物给刺了。溯溪而上，显然比她们想象的还要艰难。不再是空气清新、植被丰富、山水潺潺，而是危岩溪流，险象环生。一处处壮美的瀑布在她们的眼里便是悬崖，在潮湿而又长满青苔的瀑布里攀岩是一种新的挑战。地形复杂多变，两人需要依据地形，采取不同的攀登策略。珞珞身子骨很弱，可以说，那不是一般的弱，好在柔韧性奇佳，自幼也和哥哥们学习强身之术，并掌握舞蹈技艺，关键时刻也能拼上去。王贞仪虽然小巧，但身体强健，和她给人的印象不同。开始，两人泡在水里，还觉得很是好玩。慢慢地，只觉得衣服由下到上一点点湿透了，身体越发变得沉重。两人身上只是各带了一袋水，很快就喝完了。然后，又把酸果吃掉了，补给就再也没有了。遇到较大的水潭，两人不得不坐下来歇脚，王贞仪干脆瘫坐在水中的石头上，说：“哎，我好想家呀。”珞珞说：“别放弃，太阳落山之前一定会赶到茅山。”话虽如此，显然，这是场历险，总会出现超出预期的危险，甚至将自己陷入上下两难的困境。两人徒手克服了诸如急流险滩、深潭飞瀑等许多艰难险阻。好多时候她们觉得是靠着岩石横着走的。而不确定每次所选的岔路是否能够穿出来，才是心理上的致命点。她们从没有走过这条路，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好几次，她们超越了自己所谓的极限，就是因为无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爬完了发现，哎，柳暗花明又一石，更难的。可是眼前没有退路了，好不容易上去根本就下不去的，然后再想办法了。为了顺利溯溪而上，真是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了，爬树学到的收紧腹部，找点用力；舞蹈用到的回旋，即用手和腰的力量支撑半悬的腿爬上石头。两个人不知不觉，更是挑战了好多个视觉上的不可能，那么大的石头高高的悬立在头顶，非常仔细的找好切入点，分成三部上去，第一步左脚放在哪，第二步右脚稍微支在浅浅的石头窝里，第三步右手拉一下旁边的树干，然后用力，一条腿就翻上去了。珞珞越挫越勇，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击败自己的是绝望，战胜自己的是信仰。要相信，一定可以淌出这片水路的。要是不这样想，就都完了。王贞仪也不知道选的冒险路线是否正确，但她个人能力强，能上也能下。珞珞力气不足的时候，伸出手让她踩上去当支点，减轻攀岩难度。还有一次，她整了一根棍子，给珞珞拖上岩石，也奇怪，有了借助的抓手真的就轻松多了。王贞仪意外发现自己的体能真的很强，她一会儿在上面拉手，一会儿在下面推的，两个女孩互相扶持着，一点点接近山峰。有时候，珞珞也自己走在前头，找线索发展路线。但两人随便挑水湾下脚，沾湿身体，也没有挑选干硬的石头落脚，结果消耗了相当的体力。

        来到此处最大的瀑布，眼前的情景让她们兴奋起来。这里有许多男人聚集，有的在瀑布下的水潭里游泳，有的爬到岩壁上面，再进行跳水。很是热闹和刺激。人们快乐的叫喊着，自由奔放。两个女孩子看见后，赶紧躲开。这时一个村民笑着对她们说：“小姐们，山水凉透透的，你们可别下来了。看那里有条小路就可以上到山顶，再往东走就是茅山了。”此时，她们终于看到希望，因为已经到了另一个村落了，不用再进行溯溪了。

        接近傍晚，她们走到了山脚下，运气不错的她们看到有卖西瓜和木莲冻的小吃摊。王贞仪买了西瓜，珞珞买了木莲冻，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边聊边吃，觉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然而，珞珞的神经却没有放松下来，她时刻保持着警觉。她问王贞仪：“张家的人被我们愚弄，真的会放过我们吗？”“不管怎样，他们估计再也找不到我们了吧”王贞仪轻描淡写的回答，珞珞却更加忐忑不安，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对面后，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恐的表情。“好啊，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啊，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久了。”背后一个男子忽然出现。珞珞和王贞仪彼此对视一眼，本能地，准备拼尽全力，撒腿就跑。“大叔，你的裤子掉了。”珞珞虚晃了一下，赶紧拔腿就跑。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上当了，跟在她们后面大喊：“你们别闹了，是我呀，弄月仙郎史叔叔。我是来带你们一起走的。”史震林说。“我骑马快行，就为了追上你们，可是走了半天还是不见你们的人影，真是奇怪。”“史叔叔，我们要回家啊。”王贞仪哭喊着。史震林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在张家捣乱？还有，怎么会有火铳？”珞珞说：“张家的人没有跟你过来吗？”史震林说：“他们还不确认是你们，我说你们前一天就先走了。”“我们现在还不能马上回家，我要去茅山，物归原主。”珞珞心意已决。“其实，这样也好、我们先找个道观休息一晚才能赶路。”史震林被说服了。

        史震林让两个女孩坐在马上，沿着竹林步道，赶往茅山。走到了西北坡脚下的两处水泉前，大泉旁游客如织，拍巴掌的声音此起彼伏。那里便是著名的喜客泉，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出好多泡泡。小泉旁，不管跺脚还是拍掌，水面依旧平静。仔细观察下来，喜客泉的泉水十分厚重，水池平静的时候，水面上仿佛有一层油状的薄膜履盖着。而当水泡冒出时，薄膜似的水面就被水泡硬生生割裂开来，形成一波漂亮的水纹。珞珞打趣说：“这池水上有“油面盖”，和咱们在镇江吃的锅盖面”异曲同工。”王贞仪也高兴起来，喊道：“真是好玩，茅山的地质很复杂，还和别处不同。我猜这下面肯定有很多裂缝，咱们弄出声音把水泡震荡出来了。”旁边的大婶看了她一眼，嚷叫起来：“哎呀呀，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浑身上下都湿了呢？别冻坏了，这么水灵的女孩子，冻坏了多可惜。”珞珞和王贞仪看着彼此，才意识到还穿着一身湿衣服，最狼狈的是鞋子里面都能挤出水来。这时候，人们开始停下来，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女孩，地上也全是她们经过时鞋底和衣服的水印。“赶紧找一处换上干净的衣服吧。”旁边的人都在劝。“姑娘们是失足落水了吗？这要是不赶紧换上衣服，一会儿就冷死你们”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史震林说：“我们这就上山去找地方休息。”戴遂堂叔侄二人也在人群里。戴遂堂听到人群在围观着什么，就去凑热闹。戴秉英一看，两个姑娘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其中那个个儿高的，脸色洁白无暇，散发着晶莹的光晕，浅色衣服紧紧地裹在圆润的身体上，微微透出了肌肤，并显出来少女凹凸的曲线，像苗条的柳树。头发被打湿了，一缕缕的打着卷挂在脸上，戴秉英的内心莫名其妙地悸动着，仿佛经历一场春雨开出了一朵朵梨花，他的脸不禁红了起来。窈窕淑女，可皆是这样从水中走出的神态？戴遂堂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自己的棉服披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先穿上吧，这小姑娘也太瘦小了。”然后，又拽过来侄子戴秉英，把他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披在珞珞的身上。珞珞，抬起脸来，正要向借给自己衣服的青年道谢，两人刚一对视，便认出了对方！戴秉英先是一怔，以为自己恍惚了，眼前的这张脸的确是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回想过的。珞珞又看了看这个人，高高的个子，面无表情，不错，是那个让他找火铳的人。哎呀，真是巧。

        “你，就是你，拿走了我的火铳。”戴秉英看到了珞珞后面背着的长筒，因激动而结结巴巴的。“这火铳，我正要还回去呢，不过，私藏火器可是重罪，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珞珞不甘示弱。

        “我说过了，是我祖父的东西，我当然要取回来。”

        “空口无凭。而且整个事都很蹊跷。”

        “两位大侠，咱们别在这里吵了。我们上道观里喝口茶，慢慢说，行不行啊？”戴遂堂本来也很惊讶，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好好解释才行。

        史震林干咳了一声：“我们实在不方便于此地久留，计划办完事就走了，还要回江宁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今晚就到我住的道观里借宿吧。小姐们换身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的，咱们再走。”戴遂堂好言相劝。

        史震林说：“这位仁兄，在下史震林是个读书人，这二位是官家小姐，我受朋友之托，带她们来此地拜访当地才女，希望能把她们再平安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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