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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萱直到上高中才知道自己在美国有一个爷爷，到读大学才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一个超级土豪，那种感觉正映照了前些年网络上的梗“儿子其实我们家很有钱，我们是为了锻炼你才装穷的”。但问题是慕容萱他们家不穷，她母亲的家族虽说不像爷爷一样富可敌国，但好歹也是市里一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得到一个让她小时候从来不敢叫父母来开家长会的名字。只是这种在异国他乡有自己的血亲的感觉确实很奇妙，而且也很实用。留学时别的同学都住宿舍省吃俭用呢，她却直接被爷爷请进了中央公园附近的豪华公寓里。周先生的照顾无微不至，干脆佣人都不用了，亲自上阵，白天早起做早饭，下午就开始筹备晚上的餐饮，雇了厨师来居然是教老板如何做饭，好让老板不至于在孙女面前出丑。慕容萱得到了双倍的爱——她爸爸的再加上她自己的；现在说她就是曼哈顿的小公主毫不过分，真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看来快速的发财路径不是找个有钱的老公，而是有一个有钱的爷爷。

        然而年轻人的叛逆让她有些无法忍受爷爷的溺爱。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了，是实打实的19岁合法少女，男生们约她出门都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询问她的真实年龄了；如果是在国内，她已经可以把身份证嚣张的拍到网吧网管的脸上了。而爷爷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慕容萱甚至怀疑自己在上学的时候爷爷都会安插保镖在班里暗中监视自己，说不定哪一节课上过来找她搭话的英俊男生就曾是海豹突击队的特种兵。但是帅气的男生和爷爷的溺爱是两码事，慕容萱又不好拒绝自己这个“孤苦伶仃”的爷爷的呵护，只能想办法躲着他。在留学认识的长辈中，反而是爷爷的好朋友，艺术史的老师罗伯特·杜尚教授最得慕容萱的喜爱。杜尚教授平易近人，风趣优雅，而且又博闻强识，更别提他艺术大家的身份，这让平面设计专业的慕容萱钦佩不已。平常没事的时候，她总会去罗伯特家里找他聊天。她知道罗伯特膝下无子，一个老头子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难免孤单寂寞，而且每次天南地北的对话都让慕容萱大开眼界。罗伯特家藏书众多，他本人又极其喜好旅行，什么地方的风土人情，地理人文，无一不是烂熟于胸，讨论的是艺术，但慕容萱觉得自己已经顺带在世界逛了一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境界就是不一样。

        今天是周六，按照惯例她早上会去罗伯特家“开小灶”，帮罗伯特做做家务，跟他唠唠嗑；傍晚6点的时候，周先生会扛着两瓶好酒，伙同两名厨师来到罗伯特家。两名厨师现场开工，整了一桌饕餮大餐之后默默的退场，留下两老一小大朵快颐，胡吃海喝。这也是周先生一周一次的脱口秀时间，充分的向慕容萱年幼的心灵展示了社会的黑暗与无耻。慕容萱感觉自己是一个太极图，左边罗伯特阳刚正气，右边周先生阴暗悲观，都快把自己搞成一个阴阳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好笑，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举起枕头扔向了靠近爷爷卧室的那面墙，嘴巴里面还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自己扔的枕头得自己捡，这也给了慕容萱不再赖床的动机。她一个弹射跃下床，走到书桌旁边打开手机。电动窗帘徐徐向两侧收缩，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射的慕容萱的眼睛都有一些睁不开。阳光给慕容萱的身体注入了活力，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干点正事——刷朋友圈。

        等慕容萱放下手机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11点整。她刷牙洗漱，装备停当，来到餐厅时发现爷爷早上做的早餐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她将早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趁着等待的时间在客厅四处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爷爷的踪迹。平常这个点，只有听到客厅里有响动，周先生一定会出来嘘寒问暖，所以今天他的缺席让慕容萱稍微有些奇怪。但慕容萱没有多想，或许爷爷还在睡懒觉呢。

        她拿着热好的早餐来到客厅，打开电视边看边吃。为了慕容萱的到来，爷爷专门购置了一台智能电视，不但能收看各大电视台的节目，甚至还可以看油管和网飞等门户网站的视频。慕容萱捡起了昨天晚上没看完的电视剧看了起来。早餐吃了一半，视频居然卡住了；富有并不能阻止互联网掉包。这让慕容萱无法忍受；她放下餐盘，准备去重启路由器。

        周先生家的路由器在偏厅里，隐藏在一个老电视的后面；那间房子是周先生专门拿来存放艺术品的，里面的东西大多以雕塑组成的装置艺术为主。在这种奇怪的杂烩中间，这个老电视也显出了一丝艺术的感觉，但其实那只是周先生年轻的时候用过的一个旧物，很早就坏了，现在被他珍藏起来以示情怀。这个70年代索尼生产的“大屁股”显像管电视，伴随了周先生年轻打拼的时光，如今功成身退依然被周先生敬为上宾，每周都要擦拭抚摸以示尊敬，以至于屏幕都变得油滑光亮，站在前面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剪影。慕容萱走到偏听的门前，费劲的拉开门；但是下一瞬间，她如同触电般的跳了起来：

        “呀！”

        偏厅内，周先生席地而坐，双眼死死的注视着老电视的屏幕，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东西。他头发凌乱，看起来好像是被自己抓过，眼角居然还有泪痕，兀自喃喃自语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个…两个…”

        慕容萱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时间手足无措。她重来没有见过爷爷这幅模样。周先生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慕容萱无法看到的东西，聚焦在一个诡异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慕容萱缓过神来，直接跪倒在地上抓着爷爷的肩膀摇晃到：“史蒂夫！史蒂夫！爷爷！喂！你怎么了！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呢…”

        周先生如同刚刚睡醒一般，徐徐转头；他的眼光逐渐聚焦在了慕容萱的焦急的脸上，接着上右上角移动，仿佛在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的脸上逐渐有了生气，抓着慕容萱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事…我刚刚…应该是走神了…想着罗伯特的事情…”

        “走神会坐到这里发呆？”慕容萱有点难以置信，忽然心中一动，又急忙问道：“等等，你记得你是自己走过去的？我还以为你在梦游呢！”

        “对，我是自己过去的，”周先生扶着慕容萱试图站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只是想擦一下电视，结果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罗伯特的事情，然后就感觉很烦躁，甚至有点没有安全感…当时我感觉需要一个人坐下来思考一下…”

        周先生将手里攥着的东西交给慕容萱，扶着孙女慢慢的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慕容萱认得那个小东西——那是罗伯特的作品，一个形状优美的扇形木质小雕塑，看上去像一个贝壳。它由四个拼接巧妙的小木块组成，是周先生最爱不释手的艺术品。慕容萱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木块，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能麻烦你帮我把餐厅里的早饭端过来吗，萱？”

        “你的早饭？”慕容萱愣了一下，尔后有点尴尬，“额…我还以为那是我的…我以为你已经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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