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代青年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依然是生活的主旋律，由于今年整体效益不太好，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姜超整个成熟型社畜也有点腻味，有时候他内心的深处期许生活会来一场格外刺激的变革，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要乱来，这个有手有脚就不愁吃喝的时代不要再好，比起古时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每天祈祷风调雨顺，不然就会遇到生存危机，他就觉得更没必要庸人自扰了，生活就是生而活着。不过人的欲望是无穷的，现在有人提倡极简生活，其实在姜超看来这无疑是反自然的，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发展至今，靠的就是欲望，不过过犹不及，太大的欲望会导致毁灭，如何求取平衡才是真谛，人类就是像这样在走钢丝中一步步迈向未来。

        又是紧张忙碌的一天，姜超低头看了看手机，今晚又已经11点了，即使明天就是周六了，办公室还是灯火通明，人员已然不多了，不时有回家的同事路过，招呼一句“还没走呢”，然后充充离去，行政支撑部门那些同事早已回家，售后的同事可能在某个机房割接设备，销售的同事可能在某个酒楼、KTV陪着客户，留下来的多是像他和小迪这样的售前支撑团队，既负责市场技术，也要和总部研发对接，这是公司里像他们这样常驻各地主要城市的办事处的一般常态，而研发部门都集中在炎国几个城市的研发基地。揉了揉长期盯着电脑发涩的眼睛，再一回头，身后工位的小迪还是那么不知疲倦的一边开着语音会议，一边马不停歇的做着PPT，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年轻就是好啊！姜超心里感叹着，这种一如既往的冲劲，仿佛让姜超看到6年前自己刚进公司时候的样子，二十五六岁的利爽高颜值女青年，聪明、认真、任劳任怨又活力十足，难怪被评为公司五朵金花之一，有了这么一个搭档，姜超是既感叹自己的福分，也不得不承受时常被聚光灯扫射到的刺眼不适，尤其是那些对身边这位优秀女青年暗生情愫的男同胞们不时发射过来的带刺的眼光，还好自己是个年过三十的公司老油条，对这些毫不在乎，依然怡然自得。

        想着估计还得有个把小时身后的女青年才能结束，到时姜超会先送她回家然后自己再步行走回家，住的如此之近，护花使者也就当仁不让了，谁让自己是绅士呢！姜超准备下楼抽根烟提提神，坐下电梯走到楼外，临近午夜的大街上，车辆行人都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周边高楼大厦林立，无论是住宿小区公寓还是各种**，灯光却还算璀璨，抬头看看天空，在城市灯光的照射下，星星仿佛都躲了起来似的，只有月亮在执着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仿佛在抗争着黑暗一般，却也在大片夜色暗灰色飘动的滚滚云朵中逐渐隐没，有几架无人机在黑暗中穿梭，平添了一股怪异荒诞，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玩无人机么？不知道到底在拍啥。云层间的摩擦不时迸发出一道道光芒，一次次想要冲出黑云的包裹，一次比一次亮，仿佛成功近在咫尺。在这钢铁丛林和天地之威的映射下，姜超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这颗星球、这片宇宙中是如此的渺小，“看来要下大雨了呢”姜超丢掉烟头，反身回到办公室。

        楼上小迪依然在一丝不苟的工作者，姜超已然没了工作性质，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呢”身后传来小迪的声音，小迪慢慢合上电脑，长须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疲惫都一吐为尽，然后回头嫣然一笑“走吧超哥，回家吧”。

        俩人来到楼下时，外面的雨已经倾盆而下，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姜超赶紧冒雨跑到旁边的24小时商店买了把雨闪，带着小迪走到街边打了辆车，由于雨势太大，两人一伞，为了尽可能不让小迪淋湿，等到上车时，姜超的半边身体几乎淋透。

        “我去，白天还烈日当头的，突然就这么大的雨”姜超一边拍打着身边的雨水，一边抱怨道。

        “是啊，这么大的雨，红绿灯都快看不清楚了，二位下班真是晚啊，这么晚才从**里出来，该挣不少钱吧？”司机师傅打趣道。

        “啥呀，要是钱好挣这个时候早躺在床上了，谁还出来受这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师傅看着，司机慢慢专注于瓢泼大雨下缓慢行驶的道路前方，姜超这时发现身边的小迪仿佛和往常不太一样，既不说话也不像往常一样会拿出手机刷刷短视频，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雨夜。

        “怎么了迪总，是不是有点累觉不爱了？”

        “没什么，天天都这样，已经习惯了。”小迪依然单手支撑着下巴，倚靠在车门边，怔怔看着窗外，哪怕大雨完全模糊了视线。

        “那就是想爷们了？”姜超继续打趣道，试图把小迪从那种情绪中带出来，他是一个心细的人，在一起工作的这两年，小迪偶尔流露出的这种忧郁他越是不想捕捉，越是能心领神会，这就是多经过几年社会毒打的人所得到的经验，他不想被小迪的这种情绪带入，因为他知道如果两个人都情绪低落的话，还有谁能带大家走出来，但是他又太能理解小迪的这种迷茫，在姜超内心，他将这种情绪普遍称为“当代青年生活抑郁症”，像小迪这样的女生，刚进入社会两三年，本是花一般的年纪，灯红酒绿各种诱惑如走马灯似的一股股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成年人的各种烦恼：买车、买房、社会地位、前途、感情生活、父母赡养，对一个骨子里自立自强的女生来说，没有可以强大的背景，不想依赖自己的外貌，不想成为男人的花瓶，想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想要的生活，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大城市，在各种繁忙的业务、难以伺候的客户、公司内部的勾心斗角中摸爬滚打，因为美丽感受到过捷径，也因此受到过不公平的待遇，色徒的觊觎，同姓的暗嫉，即使公司的待遇已经大大超出社会水平，绝对属于社会上的高薪白领阶层，但面对如山高的房价，仍然得奋斗到30多岁以后才能勉强还清大城市的一套房贷，就算如此，今后的岁月中也必须得尽职尽力才能维持这样的生活水平，朋友圈中一个个呈现出修饰后的人生精彩，但真正的诗与远方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这是当下社会绝大多数工薪阶层的处境，姜超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自己也是属于其中的一员，不过处境稍微好那么一点，用前几年在公司海外代表处的离家艰苦补助在家乡的省会城市买了套房子，目前有房有车无贷款，还有一点存款，但也仅此而已了，就像是工蚁中比较强壮的一只罢了。

        “超哥，你说我以后能干嘛呢，我会在公司一直干下去么，有时候觉得好累噢，再过几年我就30了，到时候就变成老姑娘了，会不会后悔年轻的时候过的不够潇洒”姜超心里清楚小迪这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怎么会呢，你现在工作在人人羡慕的世界500强，如花般的美貌，追你的人从公司排到国外去了，你再努力两年，当上领导，年薪百万，有房有车，那就真正是白富美了”

        “哼哼，那我现在就不是白富美了么？”

        “你现在顶多能称白美，正在行进在奔小康的道路上，前途当然是一片光明滴，不过以你的颜值，直接找个高富帅也未尝不可嘛”

        “嘁~高未必帅，富未必仁，帅未必靠谱，我只想找个能理解我、包容我的，能让我的灵魂有个真正的港湾”大雨隔绝了车内车外的世界，嘈杂而又寂静的世界，无限放大了孤独感，这是姜超为数不多的听到小迪发自内心的声音。

        姜超此时很想一把抱住她，告诉她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但理智在一瞬间控制了他，他计划中是要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家乡省会的，公司为了提倡奋斗，像他这样的一线员工是不能够在户籍所在地工作的，远离了朋友和亲人，才能聚精会神的工作，所以对姜超来说到时就面临着离开公司的选择，除非小迪一门心思跟他回去，否则两个人的未来道路前进方向是不一样的，此外前几次的恋爱经历也让姜超学到了很多，像这样两个人处于暧昧阶段，姜超能感受到小迪对自己感觉不差，他也经常玩笑性质的表示非小迪不娶，但是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正式表达过姿态，所以姜超有些拿不准，他很明白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谁先表白，谁就处于弱势，也很害怕像他们这样精明的两个人，如果一方表白失败，那俩人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原来的关系么，至少姜超自己应该会非常难以接受吧，所以索性不提，至少还能做个朋友不是，很多时候人面临选择的时候，年龄越大，越希望保住当下，徐徐图之，不顾一切往前冲，却不知在犹豫的那一刹那，机会已经悄然而逝，成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复杂，让人无奈。

        不多时计程车停在了小迪小区的门口，姜超赶紧先行下车撑开雨伞，然后为小迪打开车门，大风夹杂着雨水吹的小伞仿佛要脱手而去，姜超下意识的用撑伞的右手搂过小迪的肩膀，向下拉低雨伞，尽力护住，而雨伞太小，无法完全遮住两个成年人，姜超另一半身体只能暴露在雨水的肆虐下，两人就这样倚靠着蹒跚前行，小迪低着头，姜超却仿佛看到一丝笑意从小迪脸上一闪而过，雨水很快浸湿姜超的身体，不过他的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刚来那抹笑意，还是因为身边人那迎风飘动拂过他面庞的秀发和那沁人心脾的发梢中携带的清香。

        好不容易进入小迪楼下的过道，小迪看着浑身近乎湿透的姜超，嗤嗤的笑了起来，姜超正想表示抗议，突然毫无预兆的，一团温软直接扑入怀中，姜超愣在原地，小迪双手环住姜超的脖子，头深深埋进姜超的胸膛，喃喃的说了一句“超哥，进入社会的这两年就属你对我最好了，所以给你个奖励。”

        在姜超看来这漫长而沉默的几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慢慢举起双手想要搂住小迪，正来到半空中想要一举合围之时，怀中人问道“怎么了，享受的说不出话了？”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姜超无数次在往后的岁月中，只要回想起那一刻，就为自己的油腻而感到后悔和痛恨，恨不得几个耳光抽死自己，当一个人在生活中形成了习惯之时，一定要特别注意，如果是好习惯就算了，如果是坏习惯，即使你的大脑已经开始运转，你的肢体、你的嘴巴也会先大脑一步作出应激反应，关键时刻掉链子是足以让人后悔一生的。

        “这得有C了吧？”

        怀中女子闻言兔子一般的跳开，嘿嘿笑着啐骂到“你这大色鬼，活该单身！”然后转身噔噔跑开。姜超伸手去拉没有拉到，张口想要说什么，嗓子却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吐不出那几个字，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才遥遥喊了一句“早点休息啊”。

        从小迪的小区走出，回家的路上依然风雨飘摇，就这一会仿佛从刚才的天堂堕落到了地狱一样，怀中的温热还来不及体会，大雨磅礴、寂静街道带给人的孤独感又瞬间占据了全部，不过仿佛遗留在鼻尖的清香又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好像也不错。没事和小迪多看几次电影，多去几次KTV，多吃几顿火锅了，平凡的日子也有幸福的存在，“啊嚏”姜超感觉有点感冒，赶紧加快步伐，迅速赶向家中。伴随他离去的身影，一只无人机缓缓掠过，在雨水拍打地面的哒哒声中渐渐飞入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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