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绽放是曾经的凋谢 (1 / 3)
        退休了，她再也不需要闹铃叫醒了，可以睡到自然醒，即使醒也懒床，侧卧眺望窗外东山一阵子。早春的晨曦雾霭弥漫，整个山峦高低起伏，山顶上的树林如水帘垂落于山间；山坡绿植影影绰绰的；初冬黄色的土地和松柏混杂出别样的美丽，偶尔还能看见登山的人；她迷恋天色与地形的交互辉映，平静天空下的安享。她感叹绘画作品也未必能完美地描绘出这妙曼和岁月静好，只可能是意境的描绘。她无需一边吃早餐、一边看央视新闻，关注世界的事情，而忽略了品尝美食，机械地吞咽。

        那是2007年，她毫不犹豫地购买了现在的住房，地处城市南端的山脚下。她几乎每天都要登山，往返一小时或更长的时间。她依恋着它，为此写道：那一天，徒步南山，漫无目的，只为鸟语花香。那一月，攀爬峰顶，不为征服，只为紧贴脊背。那一年，山前山后，不为知你，只为心沉山底。那一世，舍居山下，不为春夏，只为永生相伴。

        工作的时候，个人行为的支配不仅受制于自己的内心，也受制于外界的人和事物。1996年始，她在集团公司的一个内资企业任副总。2000年，这个企业在经济技术开发区征地250亩地，拟建现代化工厂。她是项目副总指挥，现场总负责人。当时作为大学主修机械制造专业、四十二岁的女性，老总直言不讳地说“你不是最佳人选，可理想的人选离不开生产管理。”

        她面对现实，并非因为别人说什么，而不敢正视自己，也不希望人们把自己估计得比实际差。从小时候起，别人就说她的品性中有一种清高的气质，她无法感知和塑造它。人的性格和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她对建设项目土建、钢结构不懂，任何人的自信和能力都让她佩服，如果在此项目中做的好并得到肯定，将归功于自己的幸运和合作伙伴，并不在乎对她的贬低。

        她对自己没有更高的评价，对自己也很刻薄，觉得技能很低，不善变通。评价是建立在清楚自己的价值的基础上的。如果说现实中受挫，但内心深处没有玷污。他人的赞许很少沾沾自喜，有细腻和谨慎的判断力，甚至会对自己更挑剔。她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砖、石、沙、灰，钢材、石棉、树脂、线缆、玻璃等，从物态上来看，小到一个螺丝钉，大到一座房子；从组织上看，大到一个原子，小到量子、粒子，甚至夸克。无论怎样都术业有专攻，只是如何将积木搭得高且稳健；好似砌一座烟囱，无论什么风向，烟都必须如车辆在规定的道路行驶一样，不允许走偏，烟不得泄漏，做到“心无旁骛”，排烟有力。

        她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不能与初识的人侃侃而谈，不能瞬间让人觉得有亲和力，不会揣摩别人的脾性。无论讨论什么事情，她总能说出自己知道的深入的部分，抓住问题的实质。处理事情时，有时是蜻蜓点水，有时则入木三分。平实而又接地气的交流和商谈，即使屡试不爽，也因个人魅力能锦上添花。

        她有理工生的理性思维及特质。建设工程中，接触到的是诚实人也好，奸商也罢，对不懂他们的专业不掩饰，也从不内疚，相反，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关心如何才能坚守自己的立场。如，槽钢、钢板尺寸要在标准公差范围内，不能差之毫厘，水滴虽小但可汇成大江、大河，对问题及进度刨根问底，绝不懈怠。

        作为女性，她除了具有坚韧良好的品质外，还肯吃苦。资金不足，外聘技术人员及召集当地零散技工、力工，铺设公司电网、水网。冬季寒冷，身穿军大衣奔忙在工地，在地沟里上上下下的，集团公司董事长一行人来到工地也辨认出她来。如果一个男人的美是身材，那么女人的美，还在于其它部分的美，包括肤润、优雅。

        2004年，她临危受命出任集团公司下属一个中外合资企业老总。所谓临危受命，是中韩双方中、高层，因经营理念、文化的差异激烈碰撞和角逐，各持己见，达不到求大同存小异，严重影响到企业正常运行。她遇到硬碰硬，或遇棘手的事情时，是不会迎头而上的性格，不喜欢走易滑的、倾斜的道路，喜欢相对比较安全，不会轻易掉到沟里，更不想陷入糟糕的困境中。功名利禄对她没有吸引力，除非事业心作怪，除非命运亲自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她踏踏实实地应对困难。

        这个企业，韩国投资方委派三人，财务总监跟随老总身后，揣着资金，技术主管手握技术，以60%控股的诚意，居高临下地拯救集团公司技术落后面貌的架势而来。他们的骄傲，来自于很多国家道路上奔驶着的现代汽车、起亚汽车上安装了他们的产品。这块土地上深深留着老工业基地的印迹，有着众多大生产制造素养及东北人豪爽性格的从业者。

        当时这个企业是集团公司的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管理，是高层的远见卓识，受到员工的欢迎。而韩方的管理模式，如表格化、程序化、规范化，下级绝对尊重、服从上级的企业文化，让中方一些管理职极不适应。如，一个零件的采购审批程序要经过四、五个人签字；下级向上层请示、汇报时，不论年长还是年幼，一般要站立桌前。周、月例会，部门间工作交叉及衔接争论不休，长时间的对峙与躁动。一个队伍行进中，调整合适的速度，而且取得和谐的步调是最难的事情，上坡是比下坡时脚步更要扎实，稳健。一个群体中规章制度之所以具有威严，不在于规则本身的正确，而是因为它是“法律”。当然法律是人定的，它的错误也许严重，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男女平等始终是理想主义的希望和现实主义下的悖论。事实上，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度，甚至在妇女地位得到充分重视和认可的中国，社会乃至家庭仍认可男主外女主内的事实。女人在社会、单位、家庭都应该是、而且是从属地位。因为女性的特质和国家机关的硬性规定，在国家机关或团体必须有一名女性的要求，才吸纳女性进入班子和成为领导。即使她很优秀，人未必心悦诚服，并不承认女性的能力和地位。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意识，难以容忍女性当政。武则天的秘史、外史就多有微词。进入现代文明的今天，对女性领导的评判都不会等同于男性，女性要做好必得付出男性数倍的努力。

        她上任初始，个别人难免有一些想法，首先是天生性别低下的暧昧性否定，对女性在工业制造业中能力的怀疑，被紧紧地与她联系在一起。她清醒地认识到，女性虽然脆弱，却有一种韧性，即使碎成一片片，也会粘结在一起，或许不协调，却可以盛以佳酒。是一个心胸坦荡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思想，敞开心扉，让员工看到真诚和信心。她充满人情味儿，不管发生什么，坚决说出自己的观点意见。敬重男人那种干脆的力道，却感到他们容易折断。她神气中无骄傲成分，诚实而谦卑。周、月例会，她倾听问题报告及相关负责人的改善方法和进度，做明确的决定。她对脚下那块土地十分热爱，确信自己身份地位的神圣，一干就是十年。退休前公司销售收入达1.5亿，产品和制造技术居国内同行业第二位，董事会发功劳牌写道“临危受命，面对困境，临危不惧。您以智慧与热情在公司市场开拓与创造利润中对企业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您以崇高的牺牲精神与领导风范为我司员工做出了卓越表率…。”

        2008年，集团公司收购外省一家企业，A公司老总被调离去这家企业，由她接任他的工作，任A公司老总。这样她同时担任两公司总经理职务。她在A公司做了两个财务年，将公司产品与上海大众汽车成功配套对接，为日后配套国际一流的德尔福公司奠定了坚实基础，公司规模达到1.3亿，主动辞去总经理一职并培养公司副总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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