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公鸡
  我开始禁食各种肉类是十几年前的事。再早是不吃鸡肉，也不是天生就不吃，是我自养的一只大公鸡被宰上桌后才开始的。

  一窝十几只小鸡，黄突突的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大人能认得公母，母鸡要，公鸡不要。但这只小鸡叫得最欢，活泼好动，我很喜欢，就死皮赖脸求养了。后来长大，母鸡负责下蛋，公鸡负责司晨。因为有我好吃好喝伺候着，长成后的公鸡越发精致，每天威风凛凛、趾高气扬的，连每天正常的打鸣工作，也好像觉得自己了不得，母鸡下了蛋咯咯咯的时候，它也在旁边喔喔几声，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母亲经常说越没用的嗓门越高。

  但我觉得它还是有用的。单不说打鸣报点，每天在院子里四处转悠，好像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偶尔有别人家的鸡闯进来，也会被它给轰出去，家里一群鸡结伙出去觅食的时候，自然是它跑前跑后，又带路又当护卫。所以它就更受优待，后来弄得众母鸡自降一等，从来不跟它抢食。

  但我后来发现它有点骄傲了，做事也越来越偷奸耍滑。打鸣照常打鸣，而且比以往更积极了，只要看见我就打鸣，好像不打鸣就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有时候正在写作业，幻想文思泉涌的时候，一声喔喔，脑子里就空白一片，也跟着喔喔起来。吃食的时候，即使这边给它空着，也要专去跟别个抢，似乎不抢吃就显不出地位。出去寻食的时候，也是自顾自飞墙越草，全不管一群母鸡被别家的鸡追得到处乱窜。

  我后来给它写了一个规定，在它打鸣的时候念给它听。估计当时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它的领会能力也有限，这个规定没起作用。它还是我行我素，今天飞上房顶糟蹋玉米，明天到门口啄了邻家姐姐的脸。我是管不了了。年前家里来贵客，大人们也不跟我商量，拽着它的脖子就剁了。没了脑袋，它还窜上房顶飞了一会儿。

  当时我还感觉出了一口恶气，看你还敢不敢不听我的。后来很怅然，没了就是没了，不会再有了，它是曾经给过我无限快乐的。鸡肉一条条的，我不敢吃，一来是自己的半条命，二来母亲说吃什么补什么，我怕自己变成没头的鸡。后来见过很多鸡，比它糟糕多了，所以至今很怀念它。曾经写过一首《公鸡颂》的打油诗：

  金嘴尖尖吹金哨，唱一唱来跳一跳。

  春夏秋冬要起早，东西南北全看到。

  前年黄头小毛崽，今日赤冠大锦袍。

  房顶草垛石门楼，步步高飞乐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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