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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杂念
我给二表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直接去寺庙。一路担心附近没有公交自行车停靠点,骑得很快,结果提前半个多小时到,门口有停靠点,自己感觉还顺利。寺庙门面不大,以前曾经来过一次,不记得了。
正门看到的是大悲殿,里边正在做法事,唱经的声音不绝于耳,僧人们正在转着圈走。殿前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预告盂兰盆节的活动。有游客张门前拍照,一手托着“请勿牌照”的牌子。寺院有很多讲究,不想独自一人进去,就在门前来回溜达。几个拾荒者在埋头挑拣一堆DVD光盘,现在还有谁家用DVD机?旁边过来一位同行,笑着喊道:“以后不要捡烂货了,捡好货吧,项链啊,珠宝啊,呵呵呵。”
等了很大功夫,不见人来。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方。但记得是来回确认过,于是又担心是否还有其他的入口。寺院不大,绕了一圈,有偏门,但是是锁闭的。就又回到正门前,看游客拍照和拾荒人聊天。懒得打电话问了,应该不会错,如果真的走岔了,正好回家休息。
终于看到母亲等人,迎了上去,回头看见二表姐从另一方向过来。原来是开了几辆车,各自去找停靠处。大家都进了院子休息,大姐夫等人停了车也到了,大家聚在角落里开开玩笑,一片嘈杂。在寺院,其实一般是不允许的,但是没人管。僧人们仍在做法事。
听到有人叫我,到了厢房,见大表姐早已到了,正在办各种手续。见他们埋头写东西,就又出了门,又被叫进去,原来是写随喜的单子。接了一张纸,在“考”下写了父亲的名字,具了我们三兄弟的名。
上一家的法事结束了。我们被整队叫入大殿。管事长得很像演过陈真的梁小龙,说话指点也利索,主家三兄妹居中,其他人男左女右,跟大姐刚刚交待的略有不同。
流程大概都一样,点油灯费了很大功夫。一边在净地做着神圣的事,一边想着乌七八糟的事。自己明知不可以,但却无法自控。各种恶心的念头一股脑的冲上来,越想压制,它们反倒越兴奋。
前奏结束,但仪式还是不能开始。大表哥还没有来,大家就排好队,按照管事的示范,规规矩矩等着。殿里很安静,也很凉爽。还差两分到半点,大表哥到了,大家笑着说,“真是会卡点。”
仪式开始,僧人排队入场,开始唱经,钟磬叮当。双手抬在胸前,渐渐昏沉起来。眼睛瞟着柱子上写的经文,读不出来。伴着唱经的声音,思想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逝去的人是早已安息了。大姨去世,大家虽然有所预备,但仍感觉突兀。给我最大的震撼是,他们这一辈从此就没有领军人物了,这一大家开始分散了。所以这一次的法事,我觉得更多是提供一个机会,让大家再聚一聚。县里来的二表哥,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以前是很活跃的。大姨对他比对自己儿子亲,比**对他还亲。这样的场合,只能更频繁地唤醒人们痛苦的回忆。
与其说是为了让逝者升天,不如说是为了净化生者的心灵。我觉得这才是这场法事的功德。僧人们明显在走过场,他们或许有诚意,但更多的是生意。
丁隆之声穿堂贯耳,让人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管事的喊一声“收心了”。所谓法事不过是一种仪式,但在这仪式中,自己收获了什么,才是真正应该觉悟的。人生如蝼蚁,倏忽一世间,明知到头都为空,但免不了勾心斗角、蝇营苟且,心里每天想着算计别人,防着被别人算计。偶尔喝口茶,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无聊,放下杯继续算计。每听一句唱经,就告诫自己一次,这是错的,确实是错的。而且从心里领会了,这是错的。所以这种仪式感还是很有功用的。
而且僧人们也真是大公无私的。他们虽然在走过场,但却让别人有所领会,他们自己可能违心地做,要担心受佛祖的责罚,但却让听者受益。这才是真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真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在来来回回胡思乱想,感觉胳膊被人拍了一下。睁开眼,是管事,示意我双手合掌。于是照做,抬头看见母亲等人出去休息了。一直站着听经,大概半个钟头,肯定都疲惫了,况且上一辈都是七十多岁,站不了太久。管事说:“如果累了就出去休息,如果感觉还行就坚持一下,还有半个钟头。”
偶尔又有人出去,稍事休息后又进来。但大表哥兄妹三人是时站时跪,这大概比一直跪着还好一点。指挥他们动作的僧人,是我看着最有修行的一位。抬手之间,神情坚定而肃穆。很快僧人们开始转圈走,大家还是站着听。几圈后僧人们回到原位,我们跟着唱经,开始跪拜的仪式。这时候来不及胡思乱想了,因为要跟上节奏,跪下的时候额头顶着跪垫,时刻招呼自己站起来,跟别人保持一致,以防乱了套。感觉不到的时候,还需要拿眼睛瞟一下旁边。
我是很诚心的,也知道佛徒跪拜的仪式,就照着规矩做,但比起僧人们还是差了很远。他们娴熟而悠然,没有一毫的迟滞,所谓“无罣碍”。于是又暗自炫耀起佛学的修为来,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心经》,《大悲咒》是默诵了一半,中间断了,最后几句续了上去。心想此刻如果有人提议,家族当中有人能默诵《心经》或者《大悲咒》一遍,当有无上功德,那我正好又有表现的机会。脑海中又演练着僧人们拿来一尺方布,我在其上默写《心经》的场景。我的字近来很退步,但是在亲戚面前摆弄一番,还是很有兴趣。
曾经跟儿子辩解过,学问是用来提升自己,最次应当是功用,但决不是拿来炫耀的。但自己却时刻想着把学问拿来炫耀,时刻想在众人面前体现自己的重要性。尤其是有很大功用的时候,万众瞩目,确实是一种享受。
但这种享受,自己知道是有毒的。炫不炫耀,学问都在那里。摆不摆弄,本事都在自己。我们做的很多事情,其实一直是在做给别人看。过去说北京人和广东人的区别,一个是念投资,一个是念投机。聪明人和傻子的区别,一个是做事,一个是做戏。做戏谁都会,但大多到头一场空。我们做的很多事情,也不是看对不对,而是看别人怎么看。
抄经的场景,只能自己想一想。这样站起来、跪下去,将近半个钟头,僧人们聚在殿左一方,应当是唱回向经了。大家又肃立着等待。领唱的僧人掏出一张黄纸,呦呦呀呀地唱,中间听见表哥表姐的名字,还有公历年号,这是最后的祈文了。领唱唱毕,僧人又归原位,一边唱着,管事的拿了一摞**来,面值都是二十的,一人两张挨个发下去,僧人们揣在怀里。
最后还是唱,大家又跪了几跪,站起来,僧人们排队丁丁当当地出去了。管事的喊一声:“**”。大家陆续出了殿,东一拨西一拨聚着聊天。大表哥说起自己的腿病,十几年了,没有查出原因,刚才第一跪就起了哆嗦,硬坚持了一个钟头。二姨说起大姨在世时跟她发脾气的趣事,二表姐说最后几天把她骂得狗血喷头,“全世界最不孝顺的姑娘。”大家都哈哈大笑。大表姐说领唱的师父,长得跟大表哥一样,这是很大的缘分,大家回头琢磨琢磨,都附和着“还真是”。大表哥又到另一拨说起,大家也都是笑。但二表哥一直不吭声。
院里有两只猫,一白一黑。白的在草丛里跑跳着,胖呼呼的,生龙活虎。黑的却是瘦干巴的,快掉光的毛缠结着,有气无力地爬过来,爬过去。大概是刚刚从流浪的生活中解脱出来,还没有适应阳光灿烂的日子。僧人递过一盆水,一碟豆状食物,它踮着脚爬在盆边,贪婪地享用着。白猫仍在花丛中优哉游哉得逮飞虫玩。它才不管“不得杀生”的禁令。有一个女孩把一张一元纸币投入功德箱,自己马上心中耻笑,这种廉价的善良和功德。几个小辈拿了门口的长香,点燃了供在香炉内。走过去一看,免费领用的,每人限领三柱。“原来是免费的。如果要钱,或许他们不会破费。”但是回头一看,其他人并没有上香,于是又想:“免费的香火,他们或许不屑于点燃,这样看不出他们的诚心。”
翻来覆去的,依然是私心杂念,看什么都不顺眼。心中一动,还是在殿中听唱经的好。别人做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自有各自的标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是看不顺眼,不正说明自己不顺眼吗?万物都靠着自己的规律生存,才是真正的天道,白猫抓飞虫,才是他的本性,遏制了它的本性,才是真正的杀生吧。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何尝不是一种杀生?
聊天也快尽兴,各自要散开了。如平常而来,又如平常而去,也没有许多的依依不舍。大概觉得以后相聚的机会还很多吧。但我不确定,交通是越来越方便了,但相聚的由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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