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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号 (1 / 5)
        “夜晚,我们知音号船上见。”

        发信人是森。半年前,他们相识于某网站。那时她刚从北京回来,面试遇挫,诸事不顺。心情郁结时她将满腔愤怒诉诸笔端,发到网上,引来诸多留言与私信。在这些光怪陆离、主题各异的信中,唯有森,如敏捷猎人,正中靶心,一箭击穿她的心事。对于交友,她有一套严格取舍标准。用自己头像的不要,名称奇怪的不要,言语没有内涵的不要,几轮筛选下来,她留下了森。森是社交网络中的少数派,行踪诡秘,极少对热门事件发表评论,也从来不晒照片,偶尔转发的都是歌曲、影评等。他干净得像一张未染墨的宣纸,引发她极大书写兴致。但也仅止于此,她已经过了三十岁,不再是幻想恋情的天真女孩,在疲惫生活中,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异性足矣,她并未幻想和对方发生任何罗曼蒂克恋情。尽管也有试探对方身高长相工作学历,但也仅仅是试探,不可能再朝前踏出一步。

        就在她沉浸于回忆中时,父亲忽然走了过来,问她为何对着鱼缸傻笑,她这才注意到手中鱼食还未放入缸中。从北京回来后,她承包了喂鱼、养花、买菜等工作。但不知为何,自她喂鱼以来,那些金鱼总是莫名其妙批量死亡。不仅如此,鱼身上还会长白斑、白毛、白点、红疮......她向父亲求助,父亲只是说,没关系,多试试就好了。

        把鱼食撒完,她又跑去阳台上照顾花朵,过去在北京时,她只养那种易活的办公室植物,这些植物的特点是,浇水不浇水,照看不照看,都能凑合活下去,像她七年来的北漂生活一样,时常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忙碌状态,忘记吃饭,忘记喝水,没空做饭就点外卖,加完班就倒头大睡,周末必定睡到日上三竿。浇水间隙,母亲凑了过来,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她“嗯?”了一下,以为母亲看到了森发来的信息,但转念回过神后才想起来母亲是在问她相亲的事。

        她摇摇头说不想去。母亲恼了,奚落道:“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她从地上拾起剪刀,开始替花修剪枝芽,母亲继续咄咄逼人:“你到底要什么样的男的,你说说看。”这下彻底惹笑了她,她说:“我要灵魂知己。”“什么是灵魂知己”母亲夺过剪刀利落修剪起来。她搓搓手,清掉手上泥土说:“反正不是你们这样。”

        和大多数子女一样,她不太知道父母的恋爱往事,只知道那是一个有辆三轮车就能结婚的简朴年代。那时母亲是工人,父亲也是,两人通过媒人相识,不久便结婚,婚后不久便有了她。儿时,父母经常发生争执,大部分时候是为了钱。上了年纪后,父母的娱乐生活生出枝芽,父亲沉迷于彩票、抗日片及养鱼,母亲则沉迷于广场舞、综艺节目、养花。母亲能熟练叫出各种当红明星的名字,知道在出门时应该涂上口红,修剪头发,而父亲则不,父亲活在一个旧年代中。父母极少统一阵线,每天都能为了各种生活琐事争吵,唯有对待她的婚恋问题时,战线一致。

        父母的思路很简单,无论如何,在这盘菜彻底凉掉之前,要赶紧销出去。

        七年来,她独自在北京打拼,谈不上节约,但也绝非挥霍之人。但一路下来,没有买房,也没有存到多少钱,人生像坐滑滑梯般,不知道怎么就滑到了三十岁,而三十岁是滑滑梯的结尾——冰凉水泥地。

        决定回老家时,她的肚子里已经生了一个囊肿,囊肿的位置在卵巢,医生说这或许与她紊乱作息有关,建议其好生休养,不要总想着工作。她点头称好,但旋即便赴公司加班,她在广告公司里任设计工作,这是一个看似需要技术含量,实则颇不受重视的岗位,无论是谁,都能对她的设计图稿指指点点。她受够了这种生活,也受够了北京的空气质量,于是决定回老家,重新开始。

        一开始,她以为老家是温柔的,以其工作资历,在老家谋得一个中高薪工作并非难事。但实际找下来,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这里和北上广不同,私企制度混乱,常有公司不给员工办理五险一金,周六上班的公司也颇多,根本没有双休一说,至于工资,大概仅能是她从前的一半,甚至更少。以前的初高中同学,不是被家人安排进了国企事业单位,就是在私企混着,没有人能告诉她一个更好的出路。

        人们总告诉她“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她忍不了,也找不到说得上话的人。两个月前,她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聚会选在学校边的一处饭馆,吃完饭后人们讨论娱乐活动,一部分人说K歌,一部分人说打麻将,一部分人说洗脚。这三个选项都让她哭笑不得,哪一个她都不想去,于是她借口回到家中。回到家后,她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内。原先北京的朋友正在热络讨论电影节的事,电影节上将有杨德昌纪念单元,杨是她最喜欢的台湾演。“很遗憾,去不了。”她把消息发给朋友,朋友们又问到她的近况,她说还不错,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家乡空气质量也比较好,但说着说着就有点儿想哭,于是她把电脑深处的电影又拖拽出来,借看电影的机会,哭了一场。这样的哭,是一种心理安慰,她安慰她是在为电影里的主角而哭,而非为自己而哭。

        森也是从北京回来的。他们时常会聊到有关北京的一切。从故宫檐角下的兽聊到东四胡同里的狗;从三月纷飞的柳絮聊到十一月满城的雾霾。他们在这个远离北京的地方又虚构了一个北京城,在这座城里,没有加班后的困倦,没有雾霾来袭时的抑郁,也没有出租屋内孤苦压抑时的悲伤。离开一座城,像离开昔日恋人,时间一久,伤疤愈合,那些坏的渐渐沉底,鲜亮的记忆再度浮出水面。

        父母下午要去表姐孩子的百日宴,问她去不去,她一口拒绝。临行前,父母一边穿鞋,一边说相声似的斥责她,说她性格孤僻,不合群,不爱和人交际,这样下去怎么办?其实想说的是这样下去嫁不掉怎么办。但二老都不愿替嫁这件事,总有些女孩会在成年后与婚姻无缘,他们不希望女儿是其中之一。

        父母离开后,家里安静下来,她独自回到卧室,开始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看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两件衣服上,其中一件是天蓝色衬衣裙,素净,合她胃口,另一件是红色露背连衣裙,夺目,大概会合男人的胃口。她在这两件衣服间摇摆不定。二十岁出头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件,因为那时的她,还从未受过社会规则的挟裹,但如今,在北京城及职场摸爬滚打多年,她已经明白,人必须在适当时候向社会规则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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