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房东 (5 / 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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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房东 (5 / 6)
        “有时候我在想,人们该到我的医院去看看,人就会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这些话就像来自畅销书架上的人生哲学书籍,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云集响应,爱丽丝像一位陶醉于自己使命的神父,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很多时候人是因为缺少爱才精神分裂。理解一个人的病因,就像理解一个人生活的不易。”

        可惜我上学的地方换了校区,理智和计算后,我选择搬到交通更便利的地方。她帮我打包行李,把不经常用的东西装到纸箱送去邮局。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将最后一个箱子推进邮局窗口,爱丽丝在回来的路上问我。

        “爱丽丝小姐,第一次求我帮忙。”我脸上竟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能是什么重要内容呢?”

        “今晚有人约我去看电影,我来不及请人帮忙,你能不能在家帮我看一下艾伦,这不符合规则,虽然我知道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也不算什么,我当然可以帮你,而且我一直盼着你出去约会。”

        尽管爱丽丝有着与生俱来的同理心,很容易获得病人的信赖,但在生活里似乎没有什么同龄人的朋友,也没有女性朋友,就是那种被女性普遍认同的同性之间的友谊,能给很多女人带来最满足的情感,她恰恰缺少。除了姊妹和孩子父亲之外,爱丽丝第一次将儿子托付给一个外人看管,尽管只有3个小时左右。那晚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书,手机联上音响放着轻松的黑人爵士乐,心想这可是我和小家伙最后一次的独处,我不用哄他睡觉,爱丽丝答应我在他上床前回家。晚饭的时候有点曲折,我好不容易才把手机从艾伦手里夺过来,让他吃掉了桌子上的肉酱面,为了奖励他对我的配合,我动作夸张地在他面前,拧开一瓶玻璃罐头。

        “这是什么?”艾伦问。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甜品。”我把整个罐头倒在两个碗里,总共加起来也就两颗桃子的量,我用小刀把他碗里的桃肉乱砍,把果肉块切小,艾伦期待着看着。我们用勺子挖着软糯的桃肉和浓厚的果汁,就像在打捞月亮,满满一匙送到嘴里,尽情地享受清凉的酸甜,他连勺子也舔干净了,冲着我微笑,我帮他洗掉手和脸上黏糊糊的桃汁,放他随便选玩具去玩。我看了一眼手机,刚过九点,艾伦就坐在地板上玩积木,轻手轻脚地搭着城堡之类的东西,嘴上偶而哼出“E”、“O”等字母。为了防止他尿裤子,我特意把洗手间的门敞开,灯也打开,好让他随时去方便,不过也许是我多虑了。书看得昏昏沉沉,我躺在沙发上,眼睛对着天花板,当我起身的时候,看见地板上是七零八落的木头积木,没有任何造型可言,艾伦并不在。我霍地坐起来,扫描了客厅的每个角落,一下清醒了。

        “艾伦,你在洗手间吗?”

        没有人回答。

        我等了一会儿,站在洗手间门前,敲敲门,橘色光线幽幽的,异常安静,我又问了几遍,屏住了呼吸,只有潮湿的空气扑面,得不到回应我才把头探进去,洗手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第一次推开了爱丽丝卧室的门,快速扫了一眼床、柜子、窗户、梳妆台,仍然没有艾伦的身影。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大事不妙,因为我在家,所以大门并没有反锁,艾伦有可能溜出去了,不是有可能,一定是溜出去了,我想起爱丽丝用满是怨忿的口气说起过,一个患自闭症的小孩因为学校门卫的闪失,从学校侧门溜走了,避过了监控器,再也没有回来。如果艾伦丢在了我手上那可怎么承受得了,坏念头一闪而过。我又翻开了屋子的角角落落,从来没有像彼刻感受到缺少一个小家伙,原来是如此空空荡荡。我来不及穿外套就推门出去,慌乱的脚步震亮了楼道里的灯,社区昏暗得像一个不见底的谷仓,而我该去哪里找到这粒微小的谷粒呢?大风席卷着所有的落叶,和我的脚步声一起,搅动了夜的宁静,我只才冲到楼下,已经气喘吁吁,也许因为太惶恐,心跳加速到不能承受的地步,一阵疼痛感从心房传到喉咙,口腔有一股铁的味道,也许我该找人帮忙,也许该给警察打电话,应该马上叫爱丽丝回家,一摸口袋,手机还在家里。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围着社区跑,一边跑一边喊“艾伦”的名字,楼宇间是“艾伦”两个字的回声,有些走廊也被我的呼唤声震亮,灯泡闪动,像发出的求救信号。我握紧拳头,全身战栗,肌肉紧绷,心跳欲厥,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要哭出来了,一想到哭太耽误工夫,又强忍了回去。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要回家拿手机自首,我需要警车的铃声摇醒这片街区的路灯,我需要更大马力的奔跑。调转方向,我朝着家的单元跑去,铁门的灯泡为我很有效率地点亮,有了亮光可以看清脚下的路。艾伦,那个瘦瘦小小的艾伦就蹲在灯束下,陶醉地观测着脚下,他如皓月一般的眼睛并没有看到我,像一只迷路的小老鼠。我差点昏倒,在体内剩下的肾上腺的作用下,抱起艾伦,我闻到他身上甜杏仁的味道,就像怀中抱着一只无辜的小象,他的手始终紧紧攥着。我把他放回客厅,颤巍巍地说,“你如果出去,应该告诉我的,应该让我知道,至少……”我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恐惧,艾伦没有说话,表情安详,与他的不以为然相比,我像一只狂躁的、不能自已的母狮子。他缓缓地松开手掌,一块蛋黄色的半圆体暴露出来。用另一只手拿起,搭载了蓝色积木的凹槽里,一个未完成的工程再次启动。就像诗人说的,有的人可以永远一言不发,他们不活在世界的期待里。

        我的手还在抖,掏出银色钥匙,反锁了门,整个人瘫倒在人造革的沙发上,忘记脱掉的鞋子重若铅块,魂飞魄散之后渐渐回拢,一群乌鸦掠过屋檐,天花板向下坠落,我发誓再也不想跟艾伦单独待在一起了,绝不会有下次,我真是恬不知耻的一个懦夫,但也像个公正的法官一样无法原谅自己,我竟然差点弄丢爱丽丝的儿子。艾伦自然不会向她的母亲告状。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乌龙事件,我仍然惭愧难当,想起艾伦散淡的反应和态度更让我觉得自己很窝囊。

        艾伦被诊断出自闭症,爱丽丝就更少出去与人约会了,“就算不想结婚的事,谁不想好好谈场恋爱呢?”出门去档次高一点的餐厅太奢侈了,需要提前预约时间,准备体面的衣服,训练自己的表情,为一次约会至少还要购物一次,哪怕最后只是象征性地买了一点日用品。要花更多的时间陪艾伦说话,尽管艾伦常常有去无回,爱丽丝在院子陪他玩那些简易的娱乐设施,艾伦嘴里只能吐出几个字,寥寥可数的单词也不太能听懂。政府的儿童自闭症服务项目派来治疗师定期来访,也鼓励爱丽丝保持乐观,经过悉心关怀和引导,三岁的孩子还是有极大希望转好的,好消息就是艾伦是轻症,不存在智力障碍的问题。大多数时间,艾伦还是习惯玩一部淘汰的苹果手机,像蜗牛触角一样的手指,不断点击着闪动的屏幕,不厌其烦,他微微张开的嘴巴,有和爱丽丝一模一样的弧度,似笑非笑。在荧屏光线的照射下,艾伦的脸像一个圆滚滚的发光体。我从来没有听到爱丽丝口中说起对儿子的期待,上什么学校,培养什么爱好,就连我们在Bettersea公园看到的少年足球队,她都没有过非分之想,仿佛只要艾伦能健康安宁地活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连她都没有谈过梦想,更何况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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