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词 此行不易勿轻纵（下） (3 / 6)
        这是我来到唐朝的第四夜，却是第一次由武媚相伴入眠。她的华美玉床就在一旁，稍伸胳膊就可以触碰我们。这玉床距内室的房门隔着一道又一道的棠红垂帐，飘逸柔软，透着隐隐绰绰的人影，是上夜的宫人，供武媚随时差遣。据我观察，除了抱抱孩子、翻翻书卷或吃饭，武媚不需亲自动手，怪不得保养得宜，说她是二十六七的少妇我也信。

        旭轮还有些精神头，闲不住，手脚并用的爬上玉床。武媚把他揽入怀中，母子二人有说有笑。我颦眉注视，见她十分慈爱又可亲，心话她和李治倒也般配的紧，哼，都是表里不一，杀人不眨眼。

        少顷，旭轮斜躺在武媚怀里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放入摇床，一转眼，却见我正望着自己。我立刻卖萌傻乐，一滴泪却落在了我额间。

        “弘儿最喜绮儿，绮儿未忘长兄么？原谅阿娘，阿娘定会千倍万倍补偿，绝不任人伤害绮儿。阿娘今已贵为大唐皇后，这天下荣华，任绮儿予取予求。”

        翌日天清气朗，腊日的午前一丝冷风也无，乳母高氏带着我和旭轮在后苑中玩耍，当然还少不了几十上百号的宫娥。偶见北方上空扬起灰蒙蒙的阵阵尘霰，听宫人们议论是在什么太爷池铸三座仙山，高十余丈，还没有要停工的意思。

        一连四天拘在蓬莱殿里，我这平时不咋爱动的人也觉得有点闷了，虽说还没学会走路，过过眼瘾也好，毕竟身处大唐盛世呀，尤其脚下便是名盛中外的东方第一圣殿——大明宫，单是皇后的一方居所，其辉煌阔达程度已是令我亲睹仍不敢置信，遥想那被尊为九重之上、万国朝拜的含元殿，其巍峨壮丽恐怕更是难以文字描述，而且是去年刚刚落成的哦，教我如何不心痒呢。

        今天算是我第二次来到室外，第一次囫囵的把这蓬莱殿看了一个遍，莫名很像前世看过的某部由国师导演的大制作。入目的第一印象便是晃眼，金光闪闪的，仿佛各处都由黄金铸造。入宫门，整体格局类四合院，但不止一进，约莫四五进，二进即是主人安寝之正殿，两侧配殿、游廊复道、亭台轩榭等无一不全，宽敞中庭、奇观花园点缀其间。

        条件所限，我观察最细致的只有正殿，分为外厅内卧，卧房宽适但并不宽敞，华贵匡床也没大到能容人撒欢打滚，似乎古人认为较小的空间更有利于安眠。不过，外厅的半月轩窗足有一人高，各处挂饰乃至饮食所用金盏玉碗琉璃碟等器皿也都极尽唐世大气奢靡之风。我新奇的瞪着眼睛看啊看，各处都明亮且鲜艳，高墙垂下层层帐幔，似以金丝银线织就，轻薄剔透，无风自动。

        愈喜欢愈为之深深惋惜，如此旷世杰作，耗费亿万民脂民膏、集万千能工巧匠累年心血，竟毁于几个野心家之手。大明毁，李唐亡，传国宝玺就此无踪，究竟是不得人心、气数已尽的天谴，亦或横生枝节、避之不及的人祸啊。

        我闭目祈祷，老天爷啊老天爷，伪信女顾月晚上辈子也算吃尽了苦头，娘死爹嫌弃，也没半个兄弟姐妹能互相扶持，阿公阿婆姨妈那么疼我却没一个等到我的孝敬回报，我可是抱憾而终啊，这辈子就饶了我吧，情愿终生不嫁，千千万万别教我出国和亲，我就想待在这大明宫里吃斋念佛，安史之乱前寿终正寝，完美。就这么点要求了，还请老天爷能高抬贵手。

        “高娘子。”

        “柴女史。”

        来人是一个少女，约莫十二三的年纪，眉眼温顺，浅青衣袄，无多配饰。这柴姓少女与高氏互相见礼，待注意到旭轮与我，她又急忙行礼，可能是一路走的太快，鬓角些微出汗。待看清她眉心一抹丹色，我好不揪心。这几天也曾注意到许多有同样疤痕的宫娥，约莫成人拇指一半大小，看不清是什么字纹，但无疑是刑烙所致，猜想都是没入掖庭的罪臣女眷，类似豹子头林冲的黥面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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