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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座伯爵府
  这殿后主仆二人夜谈商议的自然又是一番机密,旁人不得而知,自不必说。过了几日,已近年节,却说嘉定伯爵府这日自巳时起便大开中门,里外忙碌。前日里便有东宫内侍来通报说太子殿下今日要登府拜见周家老太君,是而偌大一个伯爵府上竟忙忙碌碌收拾了整整三天,自然不是单单铺张礼仪,皇太子不喜声色犬马,府上养的那些清倌相公已全赶去了乡下庄上,唯恐皇太子见了不喜,独留下几个成名戏子以待侍奉。嘉定伯爵周奎本是个江湖算命人而已,出身卑贱至极,凭着女儿入主中宫而封爵赐府。为人吝啬且好声色,朱慈烺向来与这个外祖疏远,如今大开仪仗来也只是为了给小时候照养他的周家老太君请安而已。再者周奎与田贵妃之父近来几番相争,闹了不少龌龊,此来也存了敲打周奎之意。

  转眼已是午时一刻,嘉定伯爵府门前,自嘉定伯爵以下诸官身子弟,皆按品级着朝服面东跪迎,花槛门内,诸女眷自老太君周奎之母以下,皆按诰命大妆盛礼以待。众人正等的燥烦,只见阜成大街东面,一辆小小的双骝齐参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虽小,可顶子却是极扎眼的明黄正色。门前众人慌忙俯身叩拜,马车停下,自有随侍扶下太子,只见这太子带粟玉冠,着团锦暗纹蟒袍,面如冠玉,身长秀俊,慢慢扶着小常侍下了车辇,只淡淡看了一眼在府前跪倒一片的周氏众人,吩咐起身之后便径直往府内走去,嘉定伯周奎急忙起身跟上,陪笑道:“殿下驾临,臣准备不周,只在正厅备了一席,家常便饭而已不过臣想着家宅小聚,铺张了反为不美,还望殿下不弃,略用一二,也好一家子亲近亲近。”周奎此人虽说是江湖术士出身,一番话却说的十分漂亮得体,言语虽是谦卑,可处处透着亲近的意思,还时不时提点着“你虽是天潢贵胄,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不好摆这些架子呀。”可朱慈烺何许人也,自小便在宫里长大,岂会被这几句话便欺了过去,定步望着周奎笑道:“阿公祖太急了些,孤来拜会贺节,自然要先拜见尊长,如今还没有见过老太君,哪里就谈得上开席了,况且孤虽深居东宫,也时时听闻人说这京师唯有嘉定伯爷府上,排场最是奢华,寻常堂会所花费的银子便是成千上万,平日里吃一道鱼翅便要七八个大师傅伺候,如此的‘家常便饭’,我那去岁才到赣州知府任上的舅父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来孝敬阿公祖啊,如此的父慈子孝,孤也少见的很呐”这番话直说的周奎面无人色,两只腿如筛栗搬抖个不停,朱慈烺此番言语,在他听来,也不知是问罪,是敲打,还是玩笑,是而跪也不是,跟也不是,只呆立不敢再动。朱慈烺说完便往西走,穿过后园假山,不多远照样是三间垂花拱门,此处入眼也只有婆子丫鬟来往伺候,见了他俱跪伏倒地,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挂着些鹦鹉,画眉各色鸟雀,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楠木架子和田玉的大插屏,整块和田蓝玉上雕的是燕王黄金台故事。转过插屏,便是三间大大的花厅,后头便是五间正房,小太子至此便立住脚不再往前,着小常侍自左角门前去通报,唯恐冒冒然进去惊扰了女眷。朱慈烺还未将周遭景设看完一遍,便见几个穿绫带罗的大姑娘笑迎了出来,见了小太子便笑着福了一福,争着打起角帘让过他进去。朱慈烺进去便见另一番景象,周奎府上已然算得上富丽堂皇,好一派侯门气象,只是将些家底通通摆在明面上,恨不得能一一指与宾客看才好,到底透着些小家子气。可后面几间正房却一扫富贵浊气,只陈设些家常桌椅,几尊佛像罢了。老太君周安氏此时正斜依在卧榻上与几个宫装贵妇谈笑,见朱慈烺进来,其余几人皆起身行礼,唯老太君只略略正了正身子,笑对慈烺说:“却不必行礼,是还要老婆子起来还礼不成?”说着便把慈烺揽过来抱在怀里,问了问衣食起行之类“却是瘦的多了,在那边宫饮食不合口便来我这里,自小便是与我吃,与我住,大了大了反而不来了,倒让老太太我想的紧。”原来朱慈烺自小体弱多病,找了多少嬷嬷照养也不顶事,嫡长子地位尊崇,又是一国储位,若是照顾不周,国本不固,帝后也焦心,因宫中太后已薨,便破了规矩送去让周家老太君教养,直到六岁上才送回宫中读书,是而与老太君最是亲密。朱慈烺一一答了老太君问询,又按着指引,见过了那几位宫装美妇,为首的是平嘉郡王妃,其余还有英国公夫人,鄱阳侯夫人几位,此来俱是受了周奎夫人的邀,来听听周家班的,一出新戏,戏还未开,便来后面老太君这凑个热闹。众人正说的热闹,便有小厮在帘外通禀说宴席已经摆下,于是朱慈烺便搀着安氏入前厅正席,扶着在上位左首位上坐下,自己则在上位入座。宴席之上自然又是丝竹管弦,歌舞升平,台上也有嘉定伯家养的几个戏子吱吱呀呀的唱,慈烺听了几出,便转回廊后,命人去请了在前头陪客的周奎过来说话。却见周奎转过后头来时已有些酒了,酒糟的麻子脸涨的通红,见了朱慈烺只大大的唱了一个肥诺,也不行大礼,笑嘻嘻的立住道:“殿下如何不在前天听戏了,这是臣在南方淘买来的几个好戏子,戏本也是新鲜有趣的”。说着还拍手叫好,手舞足蹈起来。朱慈烺看了好笑,便挽了他往堂后玉阶上坐下,指着远处一株海棠笑问他:“阿公可记得这株海棠,倒是孤六岁岁上与母后一同栽下的,如今已长的那么大了。”周奎笑嘻嘻的跑过海棠前比划道:“当年这海棠苗子也不过与殿下一般高,如今却得有两个老臣那么高耸了。”

  “海棠好啊,花开炽烈,长盛不衰,要孤说啊,这海棠花一日不谢,周家的圣眷便一日不衰。也是如它一样长长久久的才好。”周奎听了此言,登的立住睁大了眼睛,好家伙,这话别人说也就是恭维客套,听听也就罢了,这可是一国储君,未来天子在向自己,向周家许前程啊,铁打铜铸的前程。连忙跪倒在地,止不住的磕头谢恩。却见这小太子慢慢起身走过来,扶起他道:“孤虽年幼便得父皇宠信,立为国储,却也有几个好兄弟日益年长,虎视眈眈,常人只道孤已是储贰,权柄赫赫,却不知这宫里凶险呐。”周奎只点头称是附和,慈烺见他只不言语便又道:“自古宫里便是母凭子贵,子借母威,母威何来?便就是舅家的威势啊,舅家强势,皇子在宫里腰杆子也硬气几分,若是舅家不争气,再时常平白惹些是非出来,只怕这到手的前程也不稳当了。”如此已经是明着点了,周奎饶是城墙厚的面皮此时也没法再装聋作哑,讪讪笑道:“老臣卑微愚钝,于官场宫里这些事上,帮不上殿下,心中一直惭愧的紧,近日为着几个戏子,是与京里几家勋贵有了些龌龊,不过也不是什么撕破脸的事,等风声下去,老臣自去拜访赔礼。要说是贪赃枉法,扰乱朝纲,老臣一家上下是万万不敢的,还望殿下明查。”说着说着便撩起袍子跪下来,止不住的哭诉居京师如何如何不易,自己因出身卑贱如何如何受勋贵冷落嘲讽。朱慈烺冷眼看他做了半天戏,待他哭的将尽了,方扶起他来,温言劝了半天,又说道:“阿公骤然富贵,家人平日里又是写没心的,难免遭人记恨,再则孤那两个舅舅在南边做的实在是太不像个样子了些,地方上怨言颇沸啊,有些话都吹到了父皇耳朵里,孤几次都见圣色不豫,日子久了难免见怪于阿公,还是想个法子避了这阵子风头。”周奎被他这一番又拉又打,早就弄的是昏头涨脑,再一则近来是在京师得罪了不少权贵,早就存了去南方避避风头的意思,如今见太子说出来,哪还有不依?只点头称是,“那老臣明日便递一份折子上去,自请了回苏州老家安稳度日,还烦请殿下帮老臣与陛下通达一二,缓老臣几年安稳。”此言一出朱慈烺岂有不依的,连忙应下,二人又说些在京房产地铺等不提。

  却说这一日张轻阳刚刚自国子监出来到了詹事府门前预备进府理务,就见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也自轿上下来,见了张轻阳连忙疾步过来行礼,二人见礼毕,便携手入了府里,张轻阳刚要别了他去阁中理事,却被李明睿拉住手笑嘻嘻道:“有一事要禀告少保大人,春坊里新来个南京监生,捐贡了个七品司直郎,上面的意思,是叫他跟着少保大人历练历练,之后派到东宫常随的,在下也不知道大人是个什么意思,特来请了示下。”张轻阳闻言思量了片刻,便随口答应下来,让李明睿午后指那个监生过阁内见他,便匆匆往阁里去了。

  却说张轻阳在阁内改了几份贺章,起了两份东宫议事折子后便已是午时了,抬头看看日头已高,便想起身吩咐小厮春酒备轿回府。还未出言便见一个年轻人肃立在阁外空地上,正是十七八的青春年纪,穿一身淡蓝色士子衫,头发松松的绾了披在脑后,虽长得不是多俊俏风流,却自有一股子潇洒在,张轻阳心下一动,料想这便是李明睿提及的那年轻贡生,便叫小厮出去叫进他来,自己端坐案后,拿起一本书来闲翻。

  那后生甫一进阁门,便双手贴身,慢慢移了近前,执子侄礼一丝不苟的跪拜了一番,便又肃立在案前不言语。张轻阳看他礼仪严谨,举止有措,便又生出几分好感,又是有意试探他一二,便如没见他一般继续拿着书闲翻,待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慢慢放下书,端起茶盏呡了一口,抬头看看那少年,还是那般模样,身形规矩不带一丝差错,便带了笑问他道:“你便是南直隶上进来的那个司直郎?行事上倒端的知礼,出身哪一家?多大年纪了?”那后生见他问,忙躬身拱手回道:“禀少保大人,在下姓王,名之文,草字商台,苍琅王氏出身,今年已落世十七载,家祖太常王老太公讳勋,家父少司徒王讳正邦便是。”张轻阳见他回话利索明白,礼仪细致,心里越发起了爱才之心,便温言道:“怪道如此懂礼,原来是大家子弟,你父亲比我早登科六年,原先一同在京城做官时也常常提携照顾我,早年间他身体还好时,在京城里我们是常常一处吃酒谈诗的,如今他告了病休回了淮东养身子,倒是许久未曾见面了,身体可还好?”那少年也是个知事的,一一小心回了张轻阳的话,丝毫不因张轻阳流露出些亲近来便乱了规矩。张轻阳见了更是大喜,便趁兴吩咐他一道回了张府用饭,席间论起王氏老太公的哀荣来,竟发现这少年已然自王家二房过继到了嫡支大房,若规矩仔细论下来,竟已算是大长延庆长公主驸马爷王昺的嫡侄孙。张轻阳心思缜密,原先只是以为少年知礼沉稳,起了些许提携后辈之心罢了,如今这少年竟与王昺有关,心下便又是一番筹谋,事关王昺并太子殿下,饶是他也不敢放松,当下便心里算定,寻个空子便带上这个后生去一趟东宫,是或不是都罢,反正这王之文是要派到东宫常随驾前的,无论是福是祸,尽早送到太子跟前也好处置,这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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