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傻春梅 (2 / 2)
        春梅回：“年下大少奶奶赏的，不是院子里的人都有的。那天起早扫院子里的爆竹屑，遇到了大少奶奶得的。大少奶奶的丫头说，这是少爷从北边带回来的，京城里没有呢。”

        绣花娘子点了点头：“金花银花我们家尽有，只你还是个孩子呢，咱戴这个就很好，大少奶奶赏的，人说起来也体面。好孩子，素日你是个懂事的，不是娘要作践你，实在我们女人一辈子是难的。像你爹娶了二房几年，眼看着那边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怕是没什么心思给你筹划后路了。娘老了，也管不到你们姐妹一辈子，往后的日子都得靠你自己，许不知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那就是万劫不复了。”话音未落，绣花娘子自己泪如雨下，竟是泣不成声了。

        春梅跪下膝行了几步到她娘身前：“都是女儿不好，女儿猪油蒙了心，叫娘伤心了。”绣花娘子一把抱着春梅：“我的儿，为娘的没本事累着你们姐妹。”两人哭成了一团。

        春梅母女正伤心哭泣时，红玉得了小丫头报信，赶着到绣花院子劝说，刚进门就见两人哭得不能自己，打发了小丫头关好了门才上前道：“这是做什么？四丫你又惹娘亲生气。”

        绣花娘子见了如花似玉的二女儿更是难过，因哭得厉害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指着凳子让红玉坐。

        红玉问了半天才理清了原委，恨道：“玛瑙不过是个伺候姨娘的，就这样抖起来纵着妹妹欺负人，我找她说理去。”

        春梅忙拉着姐姐的手：“都是我的错，姐姐何苦为我伤了姐妹和气。”

        绣花娘子也道：“玛瑙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老实孩子。”

        红玉急了：“娘，您老这么一味忍耐，怨不得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这话刚出口，春梅就拿手按着姐姐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红玉自己也觉得过了，拉春梅到一边说：“四丫，往日你在家是个好的，怎的出来当了差倒不如以前了？满府里看着，哪里还有比太太院子里的活计更体面、更轻省的，你虽是个小丫头，这里吃穿用度也不比家里的差，出门人人敬重你是太太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是亲亲热热、客客气气？想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没二娘日日挑拨着爹打骂人，你的皮子就松了。”

        春梅心中既懊悔又害怕，听她姐姐提到二娘，更是吓得抱着姐姐哀求：“二姐，家里就娘和姐姐们疼我，你帮我说句话吧，我是再不出去的。”

        红玉推开了春梅：“不疼你，我和娘求了多少人才把你送进了太太的院子，当日与你说得多清楚，莫要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被人耻笑了是小，娘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做人呢。娘为了谁担着这么重的差事，还不是为了我们姐妹吗？四丫，实话与你说罢，你要这么不知分寸，倒不如出去的好。想家里奶奶还在，二娘也不至于就敢打死了你。你那么听春明的话，总知道春明她姑姑嫁的什么人家，我看二娘顶多也就给你找个这样的人家。”

        春明一家人原不是王府的家生子，春明姐姐玛瑙是和在外书房伺候老爷的郭姨娘一起被管家从苏州买来的绣娘，玛瑙来的时候才十岁，一直跟着绣花娘子学绣活，郭姨娘就被太太挑了去伺候老爷，她生了十一小姐后常想念家乡，就问太太要了玛瑙去作伴。隔年玛瑙家人拖家带口从苏州来投奔她，她求了郭姨娘，兄长在门房当差，妹妹就进了太太的院子做丫鬟。

        玛瑙那个兄长姓赵，因个子高人都叫他赵高儿，他一年中不过守着相府偏门一月，长日无事最喜四处闲逛吹嘘。他男人家嘴敞没个把门的，日子久了，叫人摸清了底细。他家原是良民，祖上也是清白人家，开过绣花铺子的，到了赵高儿爷爷那辈，家里的绣花铺子倒了，就靠家中女人替人绣花过活。一日赵高儿的姑姑给一户太太送绣好的衣料过去，也是前生的孽债，被那户的老爷看中了。没几日就叫了赵高儿爷爷过去，许了他一百两银子，又许他姑姑做二房娘子，说得天花乱坠。

        赵高儿的爷爷从富到贫，是想银子想疯了的人，屁滚尿流就答应了。也不用人吹打，也不赶制几件新衣，慌慌忙忙跑街上成衣铺子买了几件略像样的衣服，亲手把女儿送了过去。那大户老爷也是望六十的人了，孙子都已娶亲，娶了这水灵灵的小娇花，乐得几日不出房门。俗话说老房子着火最难救，后来一应家务都推了儿子，自己只和新娶的小娘子日夜取乐。那春明的姑姑逆来顺受，大户的太太倒也不为难她。

        谁料有一日，大户的儿子让小丫头给老爷送个盒子，小丫头送到了二房门口，老爷破天荒出门去了，只好给了二房太太，那小丫头亲眼看着二房太太拿着盒子进了里屋方走的。等老爷回来打开，那盒子却是空的。那里装的竟是大户家一年租子的收成呢，着少爷去换的银票，足足八百两的银子。

        那家老爷顿时大怒，先是叫了儿子过去打了一顿，幸有管家、账房一起作证，陪着少爷点的银子、换的银票、装的盒子。大户无奈，又审问送盒子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一路上都有人看着她拿盒子到二房，中间并没去过什么地方。最后只好审小娇花房里的两个丫头。其中一个丫头说，二太太拿着盒子进屋的时候，她正跪着擦床前的踏板，因账幔挡着里外都看不到，但她听二太太喊丫鬟拿个湿帕子过去不晓得干什么。另一个丫头说，太太喊她拿湿帕子过去，以为二太太要擦脸呢，谁知是拿来捂在一个盒子的封条上。去了封条，快打开了，二太太打发她去了别的屋子，落后又告诉她盒子里的不过是几圈丝线，还给她看了丝线，又赏了她一百钱。

        大户气得暴跳如雷，也不听小娇花分辨，立时就绑起来卖到了那难以启齿的去处，又去赵高儿家里追债。这大户也良心，卖了小娇花得了两百两，只要赵高儿家再给六百两银子。那赵家若有这大笔银子，也不用卖女儿了。前得的大户一百两早就买了房子下人花用尽了，又怕大户报官吃官司，只得变卖所有偿债。玛瑙就是那时候被卖的，家中卖的只剩了三个男人并一个没人要买的小女儿，过几年赵高儿拐了个人家的使女儿做老婆，当地呆不下去了，又接到妹妹的信和银两说在宰相府里做丫鬟，这才来京城投奔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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