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草木灰
  方天画手持钢刀，带着人冲进窝棚中。两母女早已躲进草席睡熟了。忽然有人闯入，不自禁惊呼起来，却不知喊些什么，喊救命太过奢侈，如今普天之下谁人能救得此时二人的性命，只胡乱呼喊，只听得户次哗啦之声，像是撕碎了布条衣衫，又像是刀口划断了麻绳。原来，方天画几人在往方岩山来时就看准了这里有母女二人，虽然姿色一般，又破衣烂衫乞丐模样，但好歹也是女人，几人早就商量好，待到山上取了财货，就在回程路上乐呵乐呵。可怜两母女乌黑之中，被这五人轮番蹂躏，方天画走到柳田这边来，拿刀指了指柳田道：兄弟，你也去舒服舒服。柳田本来就蹲在地上，忙跪下道，我不敢，我不敢。方天画说道，你这孬种，今天你不去舒服舒服，老子现在就砍了你。柳田不敢不从，踉踉跄跄走进窝棚，里面赤条条四个壮汉和两母女，那四人已经尽兴却恋恋不舍离去，大呼小叫要柳田速战速决。柳田虽然也见识过女人的好处，而此番情景真是平生仅见，实在无路可走，他脱下裤子，勉强成事。那四人看得无趣，收拾收拾便各自出去。一人说，不如带了回去，兄弟夜夜有好。一人说，事情已毕，就该一刀一个了结了则个。方天画一语不发，手持钢刀进了窝棚，手起刀落，那母女声也不吭，命丧当场，鲜血溅了柳田一脸一身。柳田此刻恶怒火起，头上青筋已然爆裂，若不是夜黑风高，方天画见他这模样，怕是早就一刀剁来。柳田心中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即便能一时击毙方天画，剩下四人自己也是绝难应对，何况此刻手无寸铁，连棵木棒也无。

  六人收拾停当，继续往东北方向赶路。此时已近凌晨，前面五人已不像之前那样紧张，嘻嘻哈哈不断回味刚才那番滋味。柳田心中恼辱非常，不敢声张，只把一股怒气放在赶路上，他虽背着几十斤财货，却一路走到前面去了。方天画说，那谁，你要找晦气么？柳田忙挺住，回头谄笑。方天画说，兄弟，今天开始你也算入伙了，别在咱的地盘吓走，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柳田忙点头称是。柳田站在一边，让其余四人先过，那四人也不当他是个物件，径自走过。只走在最后的老四轻轻拍了拍柳田的后背。柳田不知何意，只点头陪笑。

  六人又走了一阵，已到一座山坳前，老三上前打了一声呼哨，山坳后面便转出二三十人来，点着火把，大哥大哥，当头迎上来六人，冲着方天画行礼。柳田借着火光拿眼扫了一圈，正是方岩山上时方天画的亲信，刚才四个，现在六个，已有十人。有喽啰过来接了柳田身上的财货，柳田只好随着人群往山上走去。

  方天画是浙江长兴人，他早前和柳田一样，在长兴县下马家桥在一家富户家做长工，趁着太平军攻入长兴，他趁夜拿了柴刀潜入主家，待主家全部睡熟后，一间房一间房的摸去，将主家上下十四口人全部砍死，占了主家的财物跑出去就投了太平军，跟随李世贤的队伍一路从长兴打到安吉，又打到杭州，随后转入安徽、江西，又到浙江，衢州久攻不下又顺势到了金华，说他身经百战也不为过，而且他心狠手辣，不把人命当回事，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很快积累军功，短短三四年就做到了旅帅，虽不是大官，手下最多时也有五六百人马，自天京事变后，他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尽挑些忘尽心肝的憨货，拜为兄弟的有十五人，无不以他马首是瞻，原本太平军中规矩，官不达旅帅的都不得离开男营，连与女性见面都是大罪，更别说结婚生子了。然而方天画依靠官职，趁着兵荒马乱，不时的带着这波兄弟干些杀人越货，抢劫强奸的勾当，几年来从不留下活口，也就无人知晓，方天画据此积累下不少财富，也正想贿赂上官，升官发财，不料这太平军如此不济事，几十万军队说散就散，侍王李世贤早就带残兵南下，剩下的散兵游勇多像方天画一样，化为厉鬼阎王，祸害地方。太平军盛时管理严格，普通人人欲灭尽，而上游却无比荒淫。如今这些兵勇撒向百姓，三五成群又有利器，真正如久旱逢雨，欲壑难填。浙中天府之国，陷入无尽混沌之中，富户纷纷建造塔楼，组织乡勇，守卫财产，穷者非但得不到庇护，反过来又要被富户盘剥，分摊乡勇军费，更是苦不堪言。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由地主沦为贫困，由贫困沦为乞丐甚而饿死街头者也不乏其人。方天画一路走来，无不是强者丰衣足食，弱者贫病交加，死无葬身之地的景象，他本就心如铁石，见惯了生死一瞬，人头滚滚的场面，更是混世魔王一般。而对这十五位兄弟，当作安身立命之本，他倒也大方周到，一起穷凶极恶，也一道分享富贵。混到如今，那十五人也是进无门，退无路，除了跟着方天画为非作歹也别无他路。所以这群人浑然一体，铁板一块，方天画也极为信任。

  此时，一群人熙熙攘攘走进山坳，过了山坳有三五里羊肠小路，两边都设下了明哨暗哨，又有三四里乱石小径，想是山洪自然冲刷出来的，地势一路抬升，又走了两三里，翻过一个山头，前面豁然开朗，乃是一片数百亩见方的平地。除上山一条小路外，一面靠着数百米高的山峰，一面是数百米深的悬崖，另一面又延过去一段小路，想是通往另一个山头。平地靠山一面建了数十间平房，看上去也不是新建的。此时天已大亮。所有人都等在房前平地上迎接，柳田估计，此处差不多也有百八十号人了，方天画果然有些本事，不知他又在何处搜罗了这些人等。他看那群人中，有天发未动的，也有金钱鼠尾的，也有和自己一样寸草不留的，组成也极为复杂，那穿着也各式各样，七成为太平军勇，两成为杂七杂八的，还有一成居然穿着官兵的衣服，柳田心下十分不解，这群人怎么会混到一起。

  方天画稍作休整，就带了一道去方岩山的那四人背上财物往那小道走去了。剩余的人群开始在几个把头的带领下开始各自忙碌，有操练的，有做饭的，有做伙计的，看上去井井有条。

  此地叫千祥龙头坳，已经是东阳地界了，这里是方天画早就派人谋划好的。早前这里是当地的十来个土匪占着，那匪首原先也不过是当地的佃户，日子过不下去才落草为寇，占住山头也不过是混个地盘打猎耕种，也不曾做下打家劫舍的恶事，方天画派人来时，只杀了两个人便把他们吓坏了，方天画用人之际也没有斩草除根，留下充作人丁，仍旧做些耕种的活计。后来又有早先打散的五六名官兵，做下了奸杀百姓的恶事，不敢回营，在浙中群山中游荡，听说这边有土匪后，就来入伙。方天画此时却不计较，照单全收。柳田估计，方天画随时都要将方岩山的手段故技重施，看他现在的安排，也是自己与最亲信之人住到独立的山头，以便随时逃跑，而留下十位亲信看管各路人马。以他们从军多年的积累，要管理这几十号人，也不过是手拿把掐，得心应手。平日里倒也十分规整融洽。柳田记事以来，心下第一次打下主意，自己暂且随波逐流，待有时机，一定要报了今日恼辱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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