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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由军到匪,只为懵懂求生
  柳田这日与往常一样,带了四个手下到山下金店村收粮。金店村村口有十来棵大樟树,都有三五百年的活头了,最大的一颗有两丈多直径,老树中间已被掏空,从离地三米多的树洞可以爬到内部,可容纳四五个壮汉。每次收粮,柳田都把独轮车停在大樟树下,自己坐在车上纳凉喘气,手下们先拿着破锣边敲边喊:太平天道保平安,哥儿来到家家好,家家户户速速把粮交!待全村走过一遍,柳田亲自拿上一袋符,让手下带上麻袋,开始挨家挨户收粮。山上定了规矩,不能白要老百姓的粮食,只要交了粮的,都给一道符,这符是侍王亲自描绘,每日夜晚无神老母上身开光的,贴在门楣上能光宗耀祖,贴在中堂上能保家宅平安,贴在床头还能儿孙兴旺。这主意是山上的师爷邵春平想的,柳田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本来就是挨家挨户强要,和强盗乞丐也没什么分别,非要遮遮掩掩。等每户百姓按两斤小米一个人头的粮食过了称倒入他们的麻袋,柳田便恭敬的将符递上,说一通符的好处,最后指导着主家贴到门的右上角上,柳田和百姓们心照不宣的把符当成交粮凭证,把原本极不情愿的事以“家寨安康”说出来罢了。

  柳田负责金店村的收粮活计已经一年半之久了,两年前,清军攻破金华城,城内的数千太平天国守军一哄而散,四处逃命,有的拉帮结伙找个山头做了土匪,有的趁乱抢些财物剃了头发一门心思往家乡跑去,有的在金华日久,养了老婆孩子的,拖家带口跑又跑不得,打又打不过,索性关了门在家欢乐几日,就等着被抄家斩首。柳田原本只是安徽阜阳郊区的一个小贩,被抓了壮丁,稀里糊涂的成了太平军的一员,随后辗转来到金华,几年来,晕头转向,只知道跟着摇旗呐喊,奔来奔去,每日习操练舞,诵经求圣,把一个豆芽一样的小货郎养成了一个见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又口念上帝的狡黠粗壮莽汉。在营中,他归到了把头刘世轩的手下。和军中其他兄弟不同,刘世轩是侍王殿下老家带来的,据他自己说和侍王千岁是出了五服的亲表兄弟,管的是王府的日常用度采购。这肥差倒也验证了刘世轩的说辞。太平军管束极严,柳田自参了军以来,极少有机会到营外办事,说是一路打来,柳田跟着部队瞎跑,既没砍过清军的人头,也没烧过百姓的民房,所以也没立下战功,眼看着队伍从几千人到几百人,又到几千人,甚而到几万人,柳田除了混个油条,什么也没挣到。柳田跟了刘世轩,可算等到了机会,他做过小贩,懂得算账,有粗识几个大字,刘世轩用得相当称手。柳田也可算见识了这花花世界的好,回想自己当小贩时不过十五六岁,还不是很懂的人道事故,如今借着刘世轩的名义不仅不用再去管那军中规矩,还时时能借着采购到街上流连,柳田真觉得如鱼得水。不料,好日子过不到两月,天国情况急转直下,砍头之祸近在眼前。刘世轩说侍王千岁如今已到福建,如果能跟着他一起到漳州去,吃香喝辣还如往日一样。柳田举目无着,一拍脑门就跟着一道走了。而此时,南边早已被清军占领,只好往东面台州去,看能否找到渔船往福建走。柳田跟着刘世轩从金华一路逃到永康,碰上了早几日在跑出来的方天画一伙一百多人,他们带着许多沿途抢来的财货,一路往东飞跑,避开清军的围追堵截,好容易在这里找到块隐蔽的山头。杀了原先庙里的和尚,占了几间破庙,当起山大王来了。方天画认得刘世轩,也听过他吹嘘自己与侍王是表兄弟,于是起了心思。他强留刘世轩在方岩山上做了二当家,一来,万一侍王领兵打回来了,自己有个退路,二来,万一清兵攻来,他把刘世轩一绑也算一个功劳,至少能换得自己的脑袋。刘世轩请辞退让不得,又不能直说自己只是运气好摊上差事,与侍王并无实际纠葛。反正方天画已经认准了这是个两边讨好的人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了他走。柳田倒不着急,每日能填饱肚子,无牵无挂,在哪里都是一样。只是在方岩山上盘踞了大半年后,眼看山上储货又少,方天画性格暴虐,视人命如同草芥,山下百姓越跑越少,又听闻官兵征伐日紧,就起了舍去刘世轩,独自跑了去的心思。于是在山上找了棵漆树,绞下枝叶,每天往脑袋上涂,三五日后,头皮溃烂。刘世轩见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是心疼,和方天画请示,要去山下给柳田找大夫。方天画自然不肯,只让军医简单的给了些膏药,这漆树溃烂,本来只要保持干净清洁,有几日自己就好了,药膏一涂上,反而溃烂加剧,柳田难忍痛痒,让刘世轩去请示让自己索性剃个光头,这回方天画随口便答应了。柳田见计谋得逞。又偷偷积攒了些干粮,瞅准时机便要开溜。

  正当柳田好容易剃了光头想要开溜,方天画的眼线回报,清军已经在永康城内集结,随时都要讨伐方岩,此时,方岩通往各处的道路怕都已经被占据了。柳田暗暗叫苦,方岩山虽然易守难攻,可就这区区一百多号心怀鬼胎的破落户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果不其然,消息一到,人心一下就散了,私下里纷纷商议如何能保得性命。方天画心狠手毒,把两个平日里喜欢躲懒的喽啰叫到跟前,一刀一个便将脑袋剁下,往院子里一扔,大喊起来:这两个混账平日里躲懒逃避也到罢了,竟还敢私下商量逃走,一点不顾兄弟情分和军队威严,我看谁还和他们一样,也把脑袋剁掉,留下当个一日军粮!一看方天画大发雷霆,哪里还有人敢说私自下山逃命的事,一个个整肃衣冠,作出慷慨的模样,要与方天画同生共死。方天画让人捡了两个人头,就地设了祭坛,向北,向南祭拜,发表一番对天京的拳拳之心和对侍王的忠义,规定凡私自下山的就地正法,凡言向清军投降的就地正法,凡敢私自剃头的就地正法。又念天王祥咒三遍,割开左臂,以示诚心。有十来位亲信手下也同他一样,念咒三遍,割开左臂,以表诚心。剩余百来位随从见如此阵仗,高呼万岁,一时间群情激昂,地动山摇。方天画又分别布置了四五个据点,带人沿途设下机关陷阱,又准备滚石滚木。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清军攻来。柳田剃了光头,头上又都是脓疮,混在人群中很是扎眼,方天画一眼便看见了他,看他如此恶心模样,恨不能立马砍了烧火,此时用人之际,不好发作,把他叫到方岩山前看管烽火,眼不见为净。柳田就恨等不来这等机会,忙领命就去,还多了五日的干粮。

  柳田回破庙里收拾铺盖,说是铺盖,不过是几卷稻草而已,此时,柳田看到墙角扔了几件破旧的僧衣,都是从被方天画砍杀了的和尚身上扒下来的,被营房里的喽啰们当擦脚布呢,柳田见实在没什么好收拾,顺手挑了件还算完整的,包起干粮塞到了草卷之中。柳田背上草卷,赶紧就往前山赶去,因为往烽火台去的几百米路都在方岩山主峰的视野之内,若是不装出急忙服从的样子,保不齐方天画的眼睛就在那里看着,保不齐就给你一箭,岂不亏本!柳田来到烽火台,已经有两人在了,温方和温有道两兄弟,才不过十五六岁,一幅吊死鬼模样,衣不遮体,头发乱蓬蓬都是稻草。他们在这烽火台呆了有两个月了,原本两兄弟是方天画的侍从,被方天画虐待的够呛,若不是早两个月因为饿不过偷吃了半盘子猪头肉被打得半死赶到这里来守烽火台,今天誓师的两颗人头就该是他们的了。他们在这里两个月时间,一开始一天倒有两顿送来,后来变成一天一顿,如今两天也不知有没有一顿了,饿的头昏眼花,不消说清军来袭了,怕是走到跟前也看不清来人模样。柳田因为是刘世轩带来的人,在山上虽没什么自由但也没吃什么苦头,和这两小位一比,还真是铁塔一样的壮汉,自然成了三人的老大。柳田算计着找时机逃走,却也不敢和这两位吐露,分了些干粮给他们,怎么着先吊着他们的命。

  次日凌晨,启明星尚未亮起,方岩群山一片黑黢黢如鬼魅一般,远处有一条蟒蛇在鸣叫发声,乌拉乌拉,在整个山谷里回荡,一阵山风吹过,松涛排山倒海般向前压来,又向远处滚去,哗啦哗啦,待松涛远去,整条山谷就如死一样寂静,忽然一只枭鸟大叫起来,哇哇,哇哇,一声比一声凄厉。七月的山风吹来,柳田身上汗毛直树。此时,他已经悄悄摸到了半山腰,再往前几十米就有方天画布置的岗哨了,柳田趴在草丛中慢慢移动,全神贯注的盯着岗哨的方向。隐约已经听到岗哨那边说话的声音了,只听得一人一句,怕是有四五号人,说的该是男女之事,一人说完,其余的便嘻嘻的淫笑,又听另一人说。柳田心想,太平军管理特殊,这几位把男女之事说的满嘴流涎的,其实怕说女人的身子的未曾见过。他在金华城有过几天好日子,自然比他们见的多些,此时,他心头竟生出许多不屑,若不是要逃命去,怕不是要起来好好给他们讲讲女人。柳田仔细观察了哨口的位置,按目前的情况,那哨口的兄弟如此兴奋清醒,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回到山上。柳田抬眼看了一下天空,果然东面已泛起一片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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