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声叹息
  当何文澜意识到无法完成博士学位的时候，便选择放弃回到了故乡济南，进入一家研究所工作。繁忙的工作之余一直很想去趵突泉散心，因为古人形容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的趵突泉“烟柳画桥水无痕，漱玉翠潭月沉璧”，多年来常常萦绕在脑海里。在月华如水的夜晚，泉水中宛若璧玉的月亮的倒影，无拘无束的各色的鱼儿在泉水中游着，偶尔有一条小鱼嬉戏水中明月，似嫦娥月宫独舞，温柔可爱。掬一杯趵突泉水沏的清茶细细地品尝，凝视泺源堂下的名联“云雾润蒸华不住，波涛声震大明湖”，静静地回忆如烟的往事。

  那是在2001年的秋天，何文澜大学毕业后回济南任职于一家电气公司。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电脑前处理数以千计的数据形成报表信息传递给主管，枯燥的生活让人很是压抑。因此当主管不在的时候，大家会上网聊天玩游戏来放松一下。而何文澜则喜欢去对面的办公室串门，梅雯便从此走入他的视线。

  在对面的办公室里有何文澜的两个死党，何文澜每次进去找他们聊天的时候，有个女孩总是无视何文澜的存在静静地埋头工作，她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发卡，宛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遮住她的脸颊，有时站起来传送文件走过何文澜面前时会向何文澜传递浅浅的一笑，鼓鼓的胸部和娉娉婷婷的身影让人觉得她仿佛是“九天仙子下凡尘”。

  她就是梅雯。当何文澜第一次仔细审视她的时候，忽然感到仿佛前生似曾相识。她顾盼神飞，暗香浮动，加上她那高挑的身材，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张爱玲笔下的顾曼桢。后来梅雯曾问何文澜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何文澜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其实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根本就记不清了。

  开始醉心于发现美之后，何文澜每天去她们办公室或者餐厅吃饭的时候都在偷偷地观察她。也许是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吧，她很快就发现了何文澜的目光。有时当何文澜们目光相遇的一刹那，何文澜只觉的一股电流在心头流过，而她顿时满脸通红，把头深深地埋进秀发里。面对这样一种绝对的美丽，何文澜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哪怕只是片刻的停留。直到有一天，何文澜从同事那里获得她的手机号码，便开始给她发送各种含有丰富情感的短信。看着载有何文澜情感的诗文短信从何文澜的指间流淌到屏上时，脑海中便闪出一幅图画来：深秋时节，在林荫的甬道上，落叶铺了一地。夕阳穿过枝桠落下斑驳的日影，何文澜们款款相拥着在林中散步。只有鸟儿在枝头唱着婉转的歌曲，只有秋风吹起的落叶来为何文澜们伴舞，这样一直走进何文澜们的梦想……

  当朦胧的初恋开始的时候，何文澜们仿佛生活在童话世界里：每天早晨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中午去餐厅吃饭，一进餐厅的门就去寻找她的身影；晚上一边跟她短信聊天，一边在舒伯特的小夜曲中体会这种感觉。时间久了，只是在心里喜欢而不敢表白，同事们都笑何文澜是贾宝玉转世——多情的种子。何文澜当时狡辩说：“尘世间心电感应有道，何文澜在想她时会心有灵犀。”结果这句话成为后来大家取笑何文澜的开幕词。

  在周末的时候，何文澜们常常去泉城广场散步去趵突泉公园看水，给整个冬天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的乐趣。济南的冬天，就象老舍先生在那篇著名散文描写的一样温暧而舒适，因此在冬天的时候，梅雯依然喜欢穿着裙装。2002年元旦后的一天，何文澜们本来约好去千佛山，但由于前一晚下了雪，爬山太危险，就临时改去趵突泉去看雪景。何文澜们坐在趵突泉旁边的观澜亭下，看着外面柳絮般飞舞的雪花一片片地落进泉水里，瞬间便无影无踪了，梅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何文澜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有兴致，梅雯说：“记得《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吗？”何文澜说当然记得。“你看，一边是晶莹剔透的雪花，一边是纯净无暇的泉水，这才叫‵质本洁来还洁去‵啊！”梅雯轻声说道，“这里还缺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何文澜连忙说道：“当然是梅花，只有何文澜最懂你。”“就你聪明！”梅雯嗔怪道，因为梅雯的名字里有一个梅字，也因为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所以她特别喜欢梅花，多年后的今天，何文澜仍然清晰得记得。

  近中午的时候雪停了，梅雯站到观澜亭对面的桥上，调皮地对何文澜笑。她身穿粉红色的风衣搭配黑色的裙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长筒靴，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青春的烂漫一览无余，水面上倒映着她修长的身影，在周围白茫茫的世界里风姿绰约，一时间何文澜看得呆了，完全被她的魅力倾倒已经无法自拔。

  随着日历一页页悄悄翻过，也许是卡夫卡对何文澜的毒害太深了，让何文澜一直对他的格言崇拜有加：“此生之快乐并非生命本身，而是攀登到更高层次的那种恐惧。”同时父母也告诫何文澜不要荒疏了学业，所以何文澜除了约会外从没有放弃努力学习，并瞒着她偷偷地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终于到6月的时候何文澜收到了录取通知。随即两种人生的选择摆在面前：要么同梅雯结婚安身立命，从此不再有“生命攀登到更高层次的那种恐惧”；要么去求学，何去何从成了艰难的抉择。

  尽管难以割舍，但最终何文澜还是选择离开放弃了这段感情，前往青岛攻读研究生。在美丽的青岛修心攻读潜心写作，因为他坚信爱情其实没有对与错，只是碰巧某个时间在茫茫人海中碰到你要找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只是因为在错误的时间与她相识，因而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一声轻轻地叹息。

  日子如此这般的过去，在青岛的日子里何文澜有时也会停下笔来想起梅雯：她现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是否还记得他呢？很多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来，便有一丝温暖和一丝遗憾在心头掠过。在茫茫尘世间，偶然一次地回眸，往事似乎已过去千年；人生千百次的轮回，仿佛前缘今生早已注定，每一次都会让人肝肠寸断；明明灭灭的旅途，此情已成追忆，只剩下李清照的独上兰舟与欧阳修的杨柳堆烟；回首刹那间，沧海明月依然，只是泪珠满脸庞，感怀斯人已去，泉影未央……

  今天当何文澜饱尝了“生命攀登到更高层次的那种恐惧”之后再次来到趵突泉边，七年前的景物依然如故，曾经惊鸿照影的水面有着层层的涟漪，突然间浓浓的伤感在心头掠过。梅雯似乎是上帝放到何文澜生命中的一个隐喻，警告何文澜生命中一些只可远观且永远让人景仰的美丽。只是有一幅图画在何文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在白雪覆盖的趵突泉边的桥上，红妆伊人倚着栏杆调皮地朝他笑。“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吟罢，一大滴眼泪在何文澜的面颊上悄悄地滑落，何文澜知道他已经有了深深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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