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章 谶语(中)
        《赵世家》·简襄功烈·赵简子的谶语（中）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晋公室由此益弱。

        这是赵简子时期的晋国大局势。六卿铲除公族祁氏、羊舌氏，“以法诛”表明什么呢，礼乐制度在这时候的晋国荡然无存，六卿各以其势力割据，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状态，只是尚且保留着晋国国君这个似有若无的傀儡。晋国国君的存在极大程度上是因为六卿之间的抗衡，范氏、中行氏、智氏、韩、魏、赵。其时赵简子野心勃勃，在本辖区内厉行改革，以法治，率先实行军功爵位制度，走在了众卿的前列。

        而范氏中行氏长期把持朝政，根深蒂固，又对其他四卿打压，引起了赵简子的忌惮，向范氏中行氏发难，扩张赵氏地盘成为当前的紧要。

        就在赵简子谶语之后的两年爆发了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激烈冲突，是夺权也是争地盘的斗争。后二年，范、中行作乱。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赵鞅捕午，囚之晋阳。遂杀午。赵稷以邯郸反。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冲突的因由是赵简子捕杀赵氏小宗赵午，侵占邯郸。无疑赵简子的目光是邯郸，如果控制邯郸，又有晋阳之固，北据代国，赵氏家族的局面大为改观。必须控制邯郸，这是赵简子的战略第一位。邯郸为赵午的管辖，赵午作为别于赵简子的赵氏旁支，与范氏中行来往密切，有着联姻形式的政治同盟，也就是说范氏中行氏不会放纵赵简子扩张，一定会以扶持赵午来对抗赵简子，让赵氏内讧继而坐收渔人之利。赵简子很明显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晋国史上曲沃代翼，小宗占了大宗的教训历历在目。

        与其受人胁迫打压，不如奋起，先下手为强。赵简子借口赵午办事不力，捕杀赵午，激怒了范氏中行氏，一场大战爆发了。斗争充满了戏剧性，起初晋定公协同范氏中行氏，乃至鼓动韩魏伐赵，后韩魏游说晋定公攻击范氏中行氏，范氏中行氏转而攻击晋定公，这下范氏中行氏落入圈套，韩魏赵智氏晋定公伐范氏中行氏，范、中行败走，晋国局面为之扭转，赵简子作为胜利者的姿态在韩魏的支持下重返晋国政坛为正卿。韩魏赵智氏瓜分范氏中行氏地盘。

        这样我们回头来看赵简子两年前的谶语，与其说是谶语，不如说是准备发动军事斗争的动员。

        赵简子疾。表演开始了，赵简子病了，好几天不醒。扁鹊来给赵简子治病。董安于问扁鹊病情，扁鹊说了一番奇妙的历史典故，他说赵简子的病没问题，只是很奇怪，跟当年秦穆公一样的病症，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扁鹊说，当年秦穆公大病，睡了七天才醒，醒来之后说有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上帝了，上帝留他在那里玩乐，告诉秦穆公说，晋国要动荡，会称霸。这是秦穆公时期有记载的神秘预言，后来晋国的发展正应了这个预言，献公曲沃代翼，晋文公称霸，秦晋相斗，都实现了。现在赵简子的病如出一辙，看看醒来后有什么奇遇吧。注意，到这里为止，参与者分别是扁鹊和董安于，董安于是谁？是坚定的拥护赵简子的重要家臣，金城晋阳便是留给赵简子图谋独立的重要根据地。董安于死后，赵氏家族一直将他列入祖庙祭祀，可见赵氏对董安于的尊重。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然后赵简子如期醒了。说的话恰恰如秦穆公所言，到了上帝那里，怎么玩乐，如何去围猎，射死熊和罴，又有一番惊天的预言，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赵氏将有大业云云。董安于告诉赵简子扁鹊也说过秦穆公类似的典故，而且一一应验了，这都是天意！

        太史公所选的材料肯定来源赵国史记，而这样一个惊天故事绝不会公之于众，应该是赵氏内部的一个舆论，目的就在于其后将要与范氏中行氏展开军事斗争，面对范氏中行氏以及多变的晋国势力，势必然是一场事关赵氏生死存亡的关键点，困难之大不足以让赵简子轻易获胜，万一陷入绝境怎么办，还有没有人来支持他，自己的力量是否能够坚定的支持他到底，这种态势特别需要一种斗志和士气，一种誓死维护赵氏地位的决心。赵简子必须引导他的力量坚定不移的来跟着他斗争到底，而这次生病后的神奇的梦能让大家感觉这是一场正义的斗争，极大程度上可以凝聚人心。赵简子必须向他的势力证明，让他们以为今后所要做的，正准备做的具有天命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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