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之四）
到了半夜，山下的清军营里忽然响起胡笳声，呜呜地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大有四面楚歌之势，搅得山上的明军不得安宁，紧张之际全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卢象升手提朴刀，跨上五明骥，驰到山坡前细看，却见清军只是虚张声势，哪曾出得一兵一卒？卢象升知敌人在有意动摇军心，但又难保他们不虚而实之，很是苦恼。虎大威和杨国柱也都顶盔挂甲，披挂整齐，不敢大意。金仁重好似没事一般，一手握剑，倚在支撑帐篷的木桩上席地酣睡。

凄厉的葫笳声和着呼啸的北风嘶鸣了大半夜才渐渐平息下来。

天亮时分，北风呼啸得更为厉害，天空灰蒙蒙地一片，似是要下雪的模样。卢象升练了一趟刀法，纵马奔到山前眺望，但见清军拆了帐篷，将这小小的山头里里外外围了数圈，看来很快就要大举进攻了。卢象升回转马头，箭步冲进帐篷，唤醒拂晓时分才沉沉睡去的虎大威和杨国柱，商议应敌之法。金仁重坐在旁边，神色坦然地听着他们的调遣。经过一番商议，由虎大威和杨国柱各自率领左、右两路人马向山下突围，卢象升自将一军居中策应。金仁重不紧不慢地道：“卢老兄，怎么没我的份儿？”杨国柱淡然道：“金大侠不是要仗剑突围么？咱们岂敢误了你的大事？”卢象升使眼色止住他，道：“金大侠便做个先锋官，在前开路如何？”金仁重佯装思忖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方道：“如此也好。自庆都到蒿水桥，尽打些个窝囊仗，今日里且打打牙祭，让布颜代和图赖也瞧一瞧咱们的手段。”

卢象升调遣妥当，令将士们备好弓箭，火炮，严阵以待。他刚布置停当，天空飘起了雪花，裹着呜呜的北风，扑天盖地而来。金仁重凭借敏锐的目力，隐约看见一个身披黄金甲的人坐在一匹红鬃马上和图赖交头接耳。在图赖左侧赫然一字排列着十骑骏马，为首一人便是在庆都之战中曾与金仁重打过照面的关东丑剑客骆越人，其余九人竟然是烈焰庄的一干魔头。金仁重面挟寒霜，道：“卢老兄，想不到烈焰庄的那班活宝也助纣为虐来了。”卢象升端详良久，才认出林英梓和白文涛，这还是林白二人曾和他两年前一道押解军粮去过裕州的缘故。虎大威道：“金大侠，那个留着光头的秃驴是谁？”金仁重道：“他是少林派的叛徒，法号原本叫做方觉，武功也还过得去。待会儿你若遇上了他，手中的狼牙棒可是含糊不得。”虎大威听罢，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金仁重道：“幸好那两个怪物没来。”卢象升奇道：“怪物？是谁？”金仁重笑道：“我是说铁坚昌的两个徒弟，武功的确了得。”卢象升道：“难道你害怕他们不成？”金仁重笑道：“我连他们的师父尚不放在眼里，岂会害怕做徒弟的？只是想省却一些手脚。”

雪越下越大。又过了约一袋烟的功夫，清军阵营中一声炮响，那个身披黄金甲的人令旗一挥，冲杀声四起，清军你追我赶地向山上杀来。才到半山腰，忽听一声巨响，冲在前边的清军顿时倒下一大片。炮声过后，山上飞箭如雨点般地疾射下来，又射杀了不少。余下的清军队伍发一声喊，呼啦就散了，争先恐后逃下山去。

那个穿戴黄金甲的人正是清军大将布颜代，一见己方败下阵来，便要亲自领军杀上山去。图赖劝道：“敌人尚有火炮，不可轻举妄动。”布颜代道：“你有何法子？”图赖道：“明军连日作战，且无援师，羽箭、火药终究有限。咱们只要虚张声势，待他炮尽矢穷，也就胜券在握了。”布颜代微笑道：“这声势如何个张法？”图赖道：“我们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布颜代犹疑了一阵，道：“姑且试他一试。”

布颜代当下召集百十来名手持盾牌的清军再次冲锋，结局便如先前一样，第三次亦无改变。布颜代不禁狐疑道：“这法儿恐怕不妥。”图赖也没个底儿，道：“不如再来一次，若然还是这般，再另谋良策。”布颜代心道：“还谋劳什子的良策，我看你也笨得可以。”但他不便过于违拗图赖的心意，又挑选了八****十个兵士攻上山去。奇怪的是，这次听不见炮声了，只有少数羽箭射落下来。图赖大喜，道：“南蛮子的火药没了，咱们定是大获全胜。”布颜代也来了精神，令骆越人率领烈焰庄九大高手拍马杀上前去，自己率领大军在后押阵，气势果然惊人。

卢象升没有料到图赖使出如此笨拙而勇猛的用兵之法，原本有限的火药和弓箭很快用完，眼看敌人浩浩荡荡地掩杀上来，立即跨马提刀冲下山去。金仁重动作奇快，几个纵跃便到了半山腰上，遇到迎面冲来的阳赤火，宝剑一划，斩断了他的马腿，阳赤火落下地来，呼地一掌，热浪灼人。金仁重纵身闪开，刚要进招，卢象升拍马杀到，长柄朴刀居高劈下，力道奇大。阳赤火不敢硬接，慌忙收招躲让。卢象升这一刀贴着他的背脊削过，吓得他亡魂出窍，迫得避强击弱，往旁边冲去。金仁重抬腿踢翻一个清兵，回剑刺倒另一人，大笑道：“卢老兄的刀法是越来越精湛了。”卢象升朴刀一拖，撂倒了五、六人，笑道：“金大侠过奖了。你要突围必须乘早，我为你断后！”金仁重置若罔闻，始终冲在卢象升的马前。忽然，也不知是谁认出了卢象升，一声叫喊，大队清兵全都包围过来，将他和金仁重隔开了。卢象升大怒，朴刀使得泼水难进，上护其身，下护宝马，刀光每过一处，清兵非死即伤。怎奈敌人实在太多，卢象升左冲右突，却哪里杀得出去。金仁重也被林英梓缠住了，手中宝剑怪招迭出，矫捷如龙，但冲不过清兵的围困，又如何救得了卢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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