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之十一）
        玄丽娇又是鼓掌，又是欢笑，道：“金老兄，今日一战，你的左手神剑可是大显神威。”莫多情道：“金兄弟，你现在应该相信左手也能使剑了吧？”金仁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令狐凤笑道：“我原来可是担心得很，及见到你一剑得手，我几乎喊出声来……”她话未说完，忽见金仁重面色苍白，额上沁出虚汗，摇摇欲倒。令狐凤大急，伸手扶住金仁重，道：“你这是怎么了？”原来金仁重的内伤自青苔崖决斗后一直没有痊愈，加之适才一时兴奋，强运内力奋战，伤势恶化，这时支持不住了。

        金仁重靠在令狐凤肩上，喘了良久的粗气，吐出一大口瘀血，精神仿佛振作了少许。他挣开令狐凤的臂弯，吃力地跨上坐骑。玄丽娇心下担忧，道：“金老兄，你没事吧？”金仁重尽力作出平静的笑容，道：“那是自然。”双腿一夹马肚，飞马冲出。

        金仁重当然想不到，他所盼望见到的玉玲珑也正在北上的途中。他们尤其始料不及的是，上得首阳山来，既未见着玉玲珑，虎威山寨里也人去寨空，一片荒凉。辕门四周的枯草，随风摆动，沙然作响。秋风稍劲，那些未曾关实的屋门摇来晃去，哐当声响，于荒凉之中又增添了不安。

        金仁重在空荡荡的聚义厅上徘徊了许久，道：“小凤，这可怪了，即使成虎威下了首阳山，那些个喽啰们为何也不见了？”他原想说“怎生不见玲子的影儿”，终于未说出口。令狐凤也没有想得太多，奇道：“成老爹武功精湛，应该不至于遭人暗算。要说有官兵来围剿，也该有打斗的痕迹，似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让人难得猜度。”

        莫多情道：“玉姑娘恐怕早已来过首阳山，又和成虎威他们一道北上了，这一定是咱们在途中错过了他们。唯一不解的就是虎威山寨里因何空无一人？”

        玄丽娇没有耐心去猜想那些一时间并无底细的问题，道：“说不定虎威山寨的空空如也跟玉姑娘的杳无音讯完全是两回事儿。真是这样，那她究竟去了哪里可就难说了。她要是敢做不敢当，我就是看错了这个人。”令狐凤那日数落玉玲珑的不是，被金仁重呵斥了几句，是以这时听了玄丽娇之言，她也不敢随意附和，眼角瞟一瞟金仁重，却见他浑然未觉。

        令狐凤看着金仁重漠然的神情，突然有了些惧怕，道：“莫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大约是我们在途中和玲子失之交臂了。”玄丽娇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折回去，没准儿可在北京遇到玲子。”金仁重道：“你若有此意，尽可折回去就是了，我是绝计不去的。”莫多情一摆手，道：“且慢，金兄何出此言？”玄丽娇亦是大惑不解，在她想来，金仁重不远千里赶来首阳山，不就是为了找到玉玲珑么？此时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岂不是咄咄怪事？

        金仁重浓眉深锁，过了良久，方道：“我，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说想不想再见她。”他支吾了一阵，又自言自语：“我说是不该也不想的。”玄丽娇道：“确切地说，是你没有勇气。”金仁重满是惊异地盯着玄丽娇，她一语道破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的心思，神色由冷漠转为暴躁，“由得你说去。你很有勇气，那你就去，现在就走！”他越说越激动，及至后来好似大声斥责一般。莫多情和令狐凤又惊讶又奇怪。玄丽娇自小受玄通神宠爱，放纵任性，但对眼前的“金老兄”向来尊敬，今日他居然对自己声色俱厉，简直无理得不可思议。玄丽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忿然道：“我原本好心劝你，你倒象疯狗一样乱咬乱叫，分明是个怪物。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么？在本姑娘眼里不过如此。莫大哥，咱们走！这样一个怪物，理睬他作甚？”莫多情方要劝住玄丽娇，她已气冲冲地一转身，奔出了虎威山寨。莫多情急得抓耳挠腮，叹了口气，道：“令狐姑娘，你便在首阳山上照料金兄弟，我和丽娇去打听玉姑娘的下落，一俟有了眉目，定将赶来告知。”令狐凤尚未点头，莫多情已经奔出山寨，追赶玄丽娇去了。

        令狐凤扶着金仁重进了一间稍为宽敞的厢房，打扫了一番，然后赶到山下的小镇上买了很多食物和白酒，回到山寨内的时候，金仁重仍是坐在原来的八仙桌旁，痴痴地出神。令狐凤黯然摇首。她熟练地烧了几样小菜端上桌来，为金仁重斟了一杯酒，道：“金大哥，你不想喝一杯么？”

        想来是浓郁的酒香使金仁重从木然中醒过神来，缓缓端起酒杯，又放下，道：“玲子，不，小凤，玄姑娘为何走了呢？我怎么那样不冷静？”他无意间将令狐凤错叫成玉玲珑，虽然改口得极快，也感脸上发热。令狐凤先是一怔，转眼间又成了释然，道：“一个涵养再好的人也总有失态的时候，就好象喝醉了酒之后胡言乱语一样。你不必太过在意。”金仁重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象今日这样对玄姑娘大呼小叫，从来没有象今日这样感到……”

        令狐凤追问道：“你感到怎样？”

        金仁重饮尽杯中酒，避开令狐凤的目光，道：“不说了，不说了。习狻雄和玄丽娇都说我是个怪物，小凤，我真是很奇怪的么？”他旋即又小声嘀咕：“嗯，他们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怪物，只是我没有发觉。人要撕掉自己的面皮总是不大容易的。”

        令狐凤道：“你的面皮是怎样的？不，应该说，你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真面目？我且问你，你认识自己的真面目吗？人心不一定尽如他的外表，有时甚至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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