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之十三）
两人对视片刻，金仁重道：“习大叔，你为何也在北京？”习狻雄“嘘”了一声，悄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且随我来。”他拉着金仁重跃下屋顶，来到室内，关紧窗户。正在为习狻雄忐忑不安的游玄英夫妇忽见他带进一个人来，俱是愕然不解。但苏雨雯很快认出了金仁重，她又惊又喜，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喂，金家兄弟，我敢情看错了不成？”金仁重自然也是一个惊喜，他紧锁浓眉看了良久，道：“嗯，的确是游兄弟。苏姐姐，你没有看错，但是我越发糊涂了。”他坐在桌前的圆椅上，喘着粗气。苏雨雯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我等三人这时也清醒不到哪里去。”游玄英道：“金贤弟，难道有人在追杀你么？”金仁重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待到气息稍为安定，方道：“这事儿一言难尽。习大叔，你且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看似是一户官宦人家。”

习狻雄道：“这正是卢象升的府邸。你与他素未相识，定是有人追杀你方才误入卢府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金仁重当下说了与习狻雄在登州分别后的经历，一直说到追随铁坚昌进京，道：“我在城里监视多日，才知铁坚昌之所以来到北京，是由于林英梓将他举荐给了大内总管乌克台。乌克台倒能笼络人心，在朱由检跟前极力吹嘘，居然为铁坚昌捞了个大内副总管的官儿，还于今夜在乌府内举行庆功宴会。”

苏雨雯道：“可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原来金仁重一直不甘心让铁坚昌得到金龙剑，就乘乌府举行酒宴之际潜入府内飞刀寄简，约铁坚昌次日在西城外的青苔崖决一胜负，以期夺回宝剑。铁坚昌初返中原便在金仁重手下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对他颇是嫉恨。本来依照江湖规矩，对寄简之人在所约时辰未到之前不能有任何杀戮之意，故此金仁重在飞刀寄简时并未加意提防。孰料铁坚昌原本为人奸邪，完全不依规矩，一见寄简之人是金仁重，立时仗着人多势众追杀出来。金仁重不想铁坚昌竟然卑鄙至斯，只得发足狂奔，眼见路旁有一座深宅大院，情急之中不及细看，越墙而入，不曾想这正是卢象升的府邸。

金仁重说罢前因后果，笑道：“好在我歪打正中，否则只怕见不到你们。”游玄英道：“那铁坚昌的名头我们也听说过，想不到也与这班贼人臭味相投了。”苏雨雯道：“铁老怪的声名原本就坏，干出这等勾当何足为奇？”

习狻雄听说宝剑又落入了铁坚昌之手，恨恨地道：“看来这老怪物确实可恶。他的武功到底怎样？”金仁重沉吟道：“习大叔可曾记得那次跟随蓝艳花上砣矶岛妄图取得宝藏的一干人中，有一个手使黑色玄铁剑的人？他就是铁老怪的弟子。”习狻雄回忆了一阵子，道：“记起来了，那胡儿的武功和蓝艳花相差无几，想来其师的本领不至于太过差劲。”

金仁重话锋一转，道：“游兄和苏姐姐去关东两年，可是有所收获？”苏雨雯笑道：“你在北京呆了多日，对于清军大举南侵以及卢象升目前的处境想必有所耳闻。”金仁重点头道：“这就是你们返回关内的原因么？”

正说至此处，忽听客房东面的大厅上传来一阵争吵，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大门砰然关上的声音，似乎是卢象升在阻止什么人入内，将他们赶了出去。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习狻雄道：“一定是乌克台那班人找上门来了，吃了卢象升的闭门羹。且待我追将出去，从铁老怪手里夺回金龙剑。”言讫便要起身纵出窗去，金仁重强行拉住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人去了，未必便可如愿，还是慎重为好。”习狻雄一想也是有理，只得耐着性子坐下。游玄英续道：“我和雨雯返回关内的原因应该就是这样。卢象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处境是在进了北京后方才知晓的。凑巧咱们遇到了那个被你从登州吓跑的马镇海，这才解了卢象升的些许危机。”遂简略说了去砣矶岛取宝的经过。金仁重道：“难道那十来箱珠宝全都给了卢象升不成？”苏雨雯道：“我们将其中五成给了卢象升作军饷，另一半打算要匀给……”

苏雨雯话未说完，忽然响起叩门之声，她连忙缄口不语，向金仁重打了个手势，金仁重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的罗帐后躲藏起来。习狻雄起身开门，进来的人正是卢象升。眼见他们三人俱都在此，他有些意外，随即笑道：“诸位还未歇息么？如此也好，我正有一事要提醒你们。”游玄英故作诧异，道：“是有何要事么？”卢象升道：“那倒不是。适才大内总管乌克台领着四、五人闯进寒舍，说有一个叫做金仁重的反贼逃进了舍内，我哪里相信，将他们轰了出去。我也听说金仁重是条好汉，武功高强，说不定真个进了寒舍，便特意来招呼你们小心些。”

苏雨雯阅历丰富，遇事冷静，虽然心头鹿撞，面色却是如常，不现丝毫端倪。习狻雄为了保护金仁重，双掌暗中运劲，以防万一。他缓步走到卢象升跟前，不动声色地笑道：“卢将军，我先前好象听见你与乌克台那班龟儿子们争执了一番，敢情是他们要进府来搜查么？”卢象升面有愠色，道：“他们确有此意。可我卢家大院是什么地方，岂容他们说搜就搜？那个叫铁坚昌的怪物仗着功夫过人，妄图强行搜查，我才不怕他呢，不一样要滚出去？”苏雨雯道：“听卢将军之言，也对他们颇是不满，为什么？”

卢象升哼道：“这干人空有一身武艺，不知抵御外寇，却与杨嗣昌等人勾结成一气，欺上瞒下，胡作非为，我最是看不过眼。既然那人和他们为敌，大约也坏不到哪里去，他当真躲进了寒舍，乌克台就休想抓住他。再者，我听说金仁重也是侠义中人，理当帮他一帮，是以才将乌克台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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