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间
        启明星已经出来了，天边露着浅浅的月亮，顾准坐在门槛上，斜靠着大门，嘴里叼着半截小葱，吐纳着凌晨微微有些干冷的空气。

        “哟，回来了？”顾准看着面前略显得风尘仆仆的冯时，眯着眼嘲讽道。

        冯时表情严肃眼里布满着寒意，他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门前等着他的小人，眼里的寒意便褪去了，就像散步时遇见了老熟人一样，微微一笑道：“怎么，乖徒这成了需要喂奶的孩子，半夜找不到师父哭鼻子了么？”

        “衣服都脏了，你这赶路赶得挺紧啊。”顾准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看着冯时的衣角，那边分明溅上了几滴血点子。

        “用不着在这弄出一副小媳妇样，又不用你洗。”冯时慢悠悠的往庙里走着，路过顾准身边还轻轻地给了他一脚：“锻炼就好好吐纳，少在这打那些不够看的小九九！”

        顾准不可置否，他看向亮亮的启明星，叹口气：“明天日子差不多了，我下山报个平安。”

        冯时脚步一顿，但是手却不耐烦的挥着：“下去下去下去！要不总像为师故意留你一样！”

        次日清晨，顾准早早地站在寺庙的门前，看向那条下山的路，默默地沉思起来。和冯时多多少少也相处了三个月，顾准也说不好自己把他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说是师徒，但是他分明可以感觉到冯时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与不信任，而且一直有明显的试探，顾准总感觉冯时那家伙没准哪天心情不好就把自己随手掐死了；说是敌人，冯时也算是倾囊传授，虽然他看似不靠谱，偶尔还会坑自己一把，但是有一说一，冯时认真起来也是个严师，每日陪着顾准练得也是有针对性的。顾准摇摇头，他知道冯时在背着自己算计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是隐隐约约有着轮廓，虽然并不知道冯时的目的，但是也一定要让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自己的，如果可以，他愿意让冯时把自己当成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不是一个被控制在手心与算计在内的傻瓜。今日下山注定会不太平，山下的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恶劣，顾准一边揣测着一边慢慢的走下山，此去一别，不知几时还可以再见到冯时，功法还未掌握透彻啊……

        “杀你的人可是白衣？”顾准问道，然后看着那个士兵微微的眨了眨眼，手指轻微地颤抖着。“呵呵。”顾准脸上露出了一个狠厉的笑容，冯时啊冯时，连夜赶路还可以顺便在山脚下杀个人，你得精力可真是旺盛。

        人死如灯灭，上辈子顾准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他所有的情绪已经随着一个个离去的战友、朋友消失殆无。他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是，自己走和被人安排走是不一个概念，没有人喜欢让别人操纵着自己的命运，更何况，还是那种重伤自己身边人的方式。顾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向空旷的草原，想起了草原上那一抹红色的裙角，想起了昌吉的蠢脸，想起了阿爸阿妈对自己的偏爱，以及自己那个长得丑兮兮的、还不会说话的妹妹。顾准很清楚自己是谁，但是他们只知道顾准是努尔，他们真实的对待着努尔，陪他笑，陪他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准不就是努尔嘛，自己以来所有的体会都是真的就足够了，这不是游戏，没有人是NPC。

        顾准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既然冯时想要下一盘棋，那自己就陪他下，但是，如果冯时把自己当成棋子，那么就不要怪自己把他弄得满盘皆输！顾准微微握紧拳头，慢慢的转过头，跨过了那具尸体，一步一步的踏向雪山，迈过那潺潺的小溪流，顺着飘着野花香的山麓一点点的走着，他步伐很稳又很轻快，就像散步一样。

        山麓的尽头，一袭白衣的冯时站在那里，盯着顾准蹦跶的身影，笑着问道：“怎么回来了？”

        “不打算再留留我吗？”顾准抬起脸，看向冯时，冯时清楚自己很聪明，装成无事发生未免有些无趣，聪明人互相沟通还是直来直去的好：“水晶都被人推了，你都不告诉我一声，怎么当的GM？”

        “我若说不是我，你信几成？”冯时盯着顾准。

        “十成，为什么不信？你还能是为了占有我，把我满门屠了么？”顾准白了一眼冯时，说完自己也笑了一下：“上辈子和这辈子，老子都是性取向正常，威武不能屈那种！”

        冯时嗤笑一声“屠你部落的人，在南面。”顾准看着冯时的眼睛，如山涧的清泉般清冽。顾准犹豫了半晌“我猜到不是你，倘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这么做只会起反作用。但是，山下的人呢？”

        “哦，山下的人，顺手为之。”冯时挠了挠头，“他看着我就要砍我，还不让人还手啊！”

        顾准心中默然，恍惚间终于认清这个世界与前世的不同，没有经历过就无法明白，看着鲜活的生命在眼前一点点消逝，听着强者无意间的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生命似乎是最廉价的东西，权势的执掌者可以轻易的宣判一个人的生死。“我很危险。”顾准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冯时看看顾准的脸笑意更甚，咧开嘴笑了起来，“没错，你很危险。”然后又突然严肃起来，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我要你做的事情…连我都没有做到。”冯时看着天边的云朵顿了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有自保的实力，功法需配合应有的招式，这本招式给你，是我早些年从武者道观掠来的。”顾准接过书摸了摸封面，弹去封面上的浮灰露出书名“《剑九式》…”。

        “九式剑招单独存在，对敌时根据实际情况排列施展，共有六百四十三种组合，所以需要你熟练每一招，两年后再下山罢。”说罢冯时拂了拂长袖，转身向外走去“我还有点事情下山。晚上不回来，不用留门。”丝毫没有给顾准辩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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