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回 忆我幼时事 南归自番域 (2 / 2)
        这些个波折，林老伯并未和陈齐氏多说，但索大娘是知道这些事情的。逗弄着陈二郎，问他如何孝顺外爷、外婆，渐渐将陈齐氏的忧思扯了回来，也只看着二郎微微笑着。

        车骑一行来到瓜州城外，不欲惹眼，索大娘便将车夫、护卫都留在城外客栈。只几人执着开具好的过所，进得城来。齐张六引着陈齐氏、二郎、索大娘前头走，董光顺夫妇、令狐佛奴担着礼物包裹在后头跟着，穿过市井坊巷，终于来到了齐家门前。

        这坊里左右数间院子都是齐家各房聚居之所，陈齐氏老宅掩映其中。齐张六快步上阶，拍打了两下门环，里头很快有人打开大门，乃是一位中年妇人，一眼便看到几人中的陈齐氏，当下惊喜万分，压抑着情绪，刻意轻言道：“快请进！快请进！”吩咐丫鬟关门，自己引着陈齐氏与众人去往内院，一边走，一边欣喜说道：“果真是小娘子回来了，主母说起时，奴家还不敢信呢。”

        方才心情焦虑，未曾细看，此时陈齐氏亦仔细看了看中年妇人，喜笑开言道：“小青，你是小青。”

        “是啊，是啊！”见陈齐氏也一眼认出自己，妇人更是高兴。说话间已到内院，妇人便做个“等会儿再叙”的手势，给大家一一让座。才要去厢房请主家父母，听着动静的齐父、齐母已经走了出来，俱都一眼盯住了自家女儿齐巧娘，眼泪忍不住的哗哗坠落。

        陈齐氏离座跪在地上泣拜，齐父坐在中堂只是看着眼前一幕流泪，齐母上前抱住陈齐氏，母女相拥而泣。陈二郎看得惊诧，紧着跟随母亲跪下来，茫然顾盼不知所以。索大娘、董婆姨、妇人小青纷纷近前劝慰，妇人们心软，劝着劝着，自己也不禁泪流不止。终于一场大哭过后，众人慢慢拾掇心情，渐渐缓了过来，这才由悲转喜，叙起话来。

        这些家事，旁人便不好细听，除了索大娘留下外，其他人告退回到廊厅，有丫鬟伺候用些点心茶水。齐氏一家人，这才凄凄互诉分离之后的情形。陈齐氏的经历不再赘说，且说齐家这十几年。当年陈佑堂逃奔之后，倒没几人来找齐家的麻烦，只因为这桩姻缘根基甚浅，齐家与陈佑堂的关系，远不如当年齐氏族长与索勋的嫌疑更深。张承奉接受了齐家后来的输诚，眼里自然不会盯着这一区区分支。所以齐父、齐母没受到太大牵连，这些年的日子还算平静。

        齐父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齐巧娘，便是陈齐氏。有个妹妹齐月娘，嫁给本地姓许的小吏，前几年换去常乐县任职，阖家便迁了过去，少了走动。为了传宗接代，齐父后来还买过一房小妾，亦无子嗣，数年后便放还了，息了这份心思。但家门无人相继，也不是好事，遂从族内过继了一个庶子到名下，才方成年不久。

        这些日子正是春耕时分，服徭役的农夫被放回去抢种，因此从城里商贾走卒中又拉了一批顶替，齐家继子便在其间，只是些疏通沟渠的体力活，并无危险，所以齐父索性也没有使钱、或找人代替，干脆让继子去体验一回，省的四体不勤不成器。故此这几日，继子不在家中，暂时不见这位姐姐也好。

        再是小青这位妇人，本唤做青奴，她正是当日陈齐氏的小丫鬟、陪嫁侍女。是被齐家买断的女奴之身，陪嫁过去后，按说就是陈佑堂的家产了，罪产本应充公。不过官家没注意到这小丫头，陈家叔母老实本分，让家里人将她送回了城内齐家，逃过一劫。后来齐母将她许给自家的庄户，没几年庄户死了，也没有子嗣，青奴便又回到齐家，一直操持家务、服侍二老至今，说是奴仆，其实多年相处的感情，差不多算个干女儿了。

        齐母、青奴说这些家事还好，等陈齐氏再说起这些年大漠里的境遇，禁不住又哭了一回。陈齐氏没亲见过陈佑堂决战凉州，可当初面临阴仁贵、张西豹的围追堵截，陈佑堂杀个七进七出，是她亲历过的事情。今日娓娓道来，听得诸人心惊肉跳，齐父搂着陈二郎，叹息道：“哎，可惜了的，可惜了的。”

        这陈佑堂一身本事，当初齐父看好他，也不算走眼。听到他这位子婿与金山国两大战将斗得旗鼓相当，而今也唯有一声叹息，可惜了的。再看向膝下乖巧的陈二郎，满眼都是慈祥的目光。随口考校了二郎几句诗辞，倒有一半都能答上，文化虽然生疏，但也不是个全然荒废的粗鲁小儿，心内更是满意。

        说完二郎，话头又转到大郎身上，听说大郎如今竟然在回鹘朝贡使团中任事，齐父的表情便略带阴沉。堂内一时无语，索大娘心中暗衬道：“若说我儿是回鹘可汗的番直，齐老爷会不会翻脸赶我出去？”

        终究是亲亲的外祖母，齐母却不太介意，又问些大郎的身高体貌，听描述也是堂堂正正，齐母自顾自的欢喜，说道：“大郎十五了呀，那该说房媳妇了。”众人语塞，继子十八九了也没急着说亲，反倒是还没见面的外孙子，这才十五就紧忙念叨，远近亲疏一目了然，便是青奴也心说主母，别太明显了。再有陈敬文如今远在中原，回来也必定在泽北回鹘地界，眼下如何能在瓜州说亲。随着青奴的两句掩饰，大家笑上一笑，堂内气氛也随之转移，大家继续说些家长里短。

        时近黄昏，齐家留大伙儿用了晚饭。安平戍诸人约好，第二日上午再返来接陈齐氏。齐张六自回家中，索大娘、董光顺夫妇、令狐佛奴去往城内寻客栈住下。齐父本打算让青奴引着去，还是索大娘言称不方便，省的被人看到，才此作罢。

        时光荏苒，当青奴引着陈齐氏回到后院闺阁时，推开窗见到那几株绽放的桃花，不禁又是泪眼婆娑。齐家房子多、人丁少，因此姊妹二人的闺房都没有大变，月娘那间偶尔回来自己小住，巧娘这间也就偶有亲朋女眷借住，除了全新的床褥，一切摆设仍与出阁时八九分相似。

        知道陈齐氏可能回来，青奴早早将闺阁收拾整齐，又依着娘子昔日的习惯，将物件摆放利落。一桩桩、一件件陪着娘子数落回忆，心头甚是温馨。又片刻，齐母亦来到屋里，母女三人又是好一阵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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