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唐插画 终南浮影万年萍 (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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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还是那座长安城、京兆府。国都迁至洛阳后，京兆府被更名为大安府，佑国军节度使移镇于此。随之长安、万年二县亦被改名做大安县、大年县。可真的要百姓把这千载传承的长安城，忽然就唤做大安城，着实绕口，且迷之尴尬。是以民间私下，多半仍以京兆长安呼之，长久未改。

        且莫说这些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尬事。看回这长安城南，在终南山的脚下，有一处宗圣观，乃是楼观道的祖庭之所，道宗盛地。自唐室高宗皇帝起，直至唐末，宗圣观都是由朝廷敕奉“昊天观主兼知宗圣观事”，历任观主亦往往兼有散官之衔，所享实乃国教的待遇。宗圣观极盛之时，度道士满百二十员，羽琉精炼，朝野宗奉，盛况无匹。

        然自安史之乱后，楼观道众逐渐散落，宗圣观亦日渐凋零，但饶是如此，今时梁初仍有数十道士与一些个清净散人在此清修，余势尚存三分。除了偶有田赋被强征之外，周遭的各方诸侯，也还不至于在宗圣观这里行差作恶。

        来到宗圣观山门，一眼望去，但见青松屈曲，翠柏阴森。上悬敕额金书，内列灵符玉篆。问道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槐。阶砌下有流水语谩，墙院后是南山环抱，果是个世外清修的好地方。

        进到三清殿前，对映两株千年银杏之下，安放有一副石桌石凳，摆布着一副围棋，以桌为盘，琢石为子，其间落子参差数十手，有两位玄衣高士静坐两旁，俱都闭目不语。凉风习习，偶或卷起幕天席地间，满处金黄灿烂的杏叶儿，徐徐飘落于衣衫之上，而这二人仍是神游世外一般，未置一理。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开言道：“不过区区三十六手，你就胜了。”另一人微微一笑，淡淡掸去了身上的落叶，复笑言道：“胜如何，败又如何。今日这一局，君仿你，是心有旁骛啊。”这位银发高冠的长者轻轻地拈起一粒白子，随手将之投在棋盘正北方的星位之上，悠然问道：“以我猜来，你所思之事，该在此处，然否？”

        虽然棋输一着，对面这位被唤作君仿，俗家姓孙的中年道人，亦是呵呵一笑，应声道：“道兄所料不差，正是这桩‘十载三星落于北’的玄机，我思来想去，不知有何昭应。如今唐亡梁兴，星相混浊遗乱，满目漆黑，百思无有所得。不知道兄可有教我？”要说这位孙君仿道长，还得说去年梁代唐之后，最后一位前唐敕封的昊天观主便挂起金印，四海云游去了。观内众道人无奈，便一齐推举他为继任观主，也就是楼观道派的掌教，执掌这座千古丛林，度过此番坚辛局势。

        对弈之高冠长者，乃是长年借宿此观的一位处士，传闻其人花甲之岁，曾遇白猿献獐皮书于座下，书中录有天师失传经书一卷。此等奇遇惊动诸多道家高人，是故皆敬称其为獐皮处士，久而久之，天下忘其本名也。这位处士而今寿登耄耋，仍然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怎么看也不像年过八旬之人。而那孙君仿道长乍一看貌若中年，实则也已近花甲。二人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看来这清心寡欲的修行，对延年益寿或也有些益处。

        楼观道传习的修炼方术，讲究博采兼修，符箓与丹鼎兼习。什么遁甲占候、辟谷服药、行气导引，都兼容并蓄，没有刻意推崇或排斥哪一脉。只不过楼观道自身因为传承悠远，直承老子，自然倾向古仙一脉的道人居多，主修辟谷服药者最为常见。孙君仿亦然，不过他兼修遁甲占候，更有薄名闻于诸侯显贵，和那一干只知钻进山林去辟谷的师兄弟们相比，能以占卜忽悠显贵的孙君仿，显然更有保护、传承这座道宗丛林的能力，所以才得到众望，被推举为新任观主。相比起“避世”的老观主，獐皮处士也更愿与“入世”的孙君仿闲叙。

        银杏树下，手谈一局已毕，二人自然便转入清谈。听得孙君仿反问回来，獐皮处士说道：“这十载三星之说，出自司天台。天象解说，向来各执已见，哪有定论可言。手谈不拘于胜负，占候又何来真假，你只管依着本心解读便是，大道无痕，天机于你或窥一斑，何必强求全貌呢。”

        “也不尽然。”孙君仿说道：“旁的不说，明明十载之内仅有两星现世，司天台却非道是三星，以五官观星之术，是不会有这般疏失的，必然是有所兆应，还未显现。”

        “如今哀帝已薨，历十一载而第三星才现世，所以布新除旧之论，未必应的是大梁啊。”孙君仿轻轻敲击那颗棋子，继续说道：“梁王兴于东，而星落于北。当日我所推坎上坎下，重险之卦，与这正北的星像倒是相符。”

        “若指北方，可配晋王，然则星落之前，晋王已薨，其子弱冠未久，不知能不能当此天象。”孙君仿说道。河东枭雄李克用，比哀帝还要早亡一月有余，其子李存勖方继其位，国中不宁，如今正忙于巩固根脚，整顿内政。是否能如其父一般，力抗朱梁，时人尚不看好。

        獐皮处士曾游历仙山，到过晋地，此时说道：“以我观之，梁朝地广，而晋国兵精。梁帝老成，而晋王新锐。其势仍在两可之间。”捋了捋下颚白须，又问道：“坎上坎下，坎向后天为北，先天为西，卦象为何不是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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