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罪臣孽子别死生 (3 / 3)
        “会稽王逆案查无明据，以疑罪而处显戮，致数百口受诛，无乃太过乎?万望圣心宽慈为上，不究余罪，逆案到此为止。切不可大事株连，开本朝瓜蔓抄之恶例，致使忠良胆寒，士民塞口，大损国朝元气。臣为此事屡犯龙颜，触怒圣心。虽自知罪在万死，仍不敢惜身塞口而不为社稷忠耿直言也。”

        看到这里，宋离仔细推想:‘没想到父亲还是被牵扯进会稽王逆案了，问题却是出在事后的处理上与皇上意见相左。既然是‘屡犯龙颜’那自然是不止一次在言语上抵牾皇上。父亲耿直宽仁，不肯坐视会稽王的大批亲信部属被无辜诛杀，这才数次犯言直谏触怒皇上，一腔赤诚最终换来了一杯毒酒。”

        宋离的胸口一阵抽痛，火折熄灭了，费了力气再次打燃，往下看:.“....臣知将死，不敢违君之命。然为社稷计，临死有数言警嘱:

        臣有一子，名远，幼从异人就学，聪慧博闻，机变百端。现今年将弱冠，骨脉雄奇，志意廓然，心性坚韧，器宇恢弘。为贤能定邦，作奸可覆国。臣死后，此子恐将为乱。陛下当设法羁縻，勿使出奔他国，恐为我大越后日之患。”

        这几句墨迹额外鲜润，写在了奏折底页的反面上，一看就是后来仓促补缀上去的。

        折子上的内容到此为止，火折又一次熄灭。宋离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内心百味杂阵:“知子莫若父，父亲饮下毒酒前，想到了自己被赐死后儿子的反应，便在遗折里加上给皇上的警告之言，让朝廷留难自己。这是为臣尽忠。另一面，父亲又摆棋为字，提醒自己离开越国。不要坐等大祸临头，这是为父尽慈。他到临死仍然既是国家的好忠臣，也是自己的好慈父。好一一个忠臣慈父，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这本奏折不能留。

        父亲遗墨虽然可贵，但随身留着它是一个隐患。朝廷暂时不会到追究自己这个罪臣之子的头上，但父亲在朝中掌权多年，谁知道曾经得罪过多少阴狠险恶之辈?至少当年袭杀自己母亲的刺客主谋至今没能查出。

        将那本折子在火折上引燃，凝视着父亲留在人间的最后痕迹化成灰烬，宋离的脸庞在火光中闪烁不定，表情沉默而平静。

        他刚刚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在明天仓惶渡江北上了，留在越国蛰伏起来，寻觅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父亲已经成为先父，自己成为了一名不为南越所容的罪臣的孽子。先父这一生尽了他作为忠臣慈父的本份，远足以酬答南越李氏的禄米之恩。自此以后，自己就尽自己作为罪臣孽子的本份吧。

        天色完全漆黑下来，头顶响起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宋离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而来，他立刻用手压熄了尚未完全燃尽的奏折纸页余烬火星，靠贴着神像背后不动。

        半夜荒郊驰马，来者会是何等人物，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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