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课：残雪断桥（03）
  我一直诟病互助会基础程序的设计，在互助组搭档见面后，才安排导师一对一的启蒙辅导，才说明即使是对搭档，也可以不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其他关键信息，只要身份、经历、困惑、内心交代清楚就行，而在一来的入场会上，也没有说明这一点。而我与屠夫的见面，都已经互相交了底，反正我是真实的，我怀疑他也是真是的。

  导师强调说，规则是规则，真实是真实。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你是不是了解规则，都是要按照自己的内心来行事，规则只是一种普遍的指引，并不代表你的内心。我没搞懂他的名堂，反正事已至此，只能随遇而安，谁让自己没有一点定力呢？或者别的组情况也一样。

  然后我就有了一个代号——孟先生。然后在第一次的交心会上，记住了其他人的代号。屠夫的代号是郝仁，这就很有讽刺意味了，先不说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即使看着他皮糙毛杂、吊眼斜眉的外表，也很难让人把他和好人联系起来。

  我右手边的年轻女士叫潇潇，看样子二十出头，长得很清秀，还化了精致的状，但是看人一瞟一瞟的，打量中带着妩媚。再过去戴眼镜的先生相貌清瘦，西装革履坐得挺直，导师说叫吴明先生，我一时没搞清楚他的寓意是大众化的无名，还是有特殊含义的无明。反正人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推测他人，以为自己的代号是费了心思搜索枯肠扒拉来的，就觉得别人也是，或许别人只是随口得之。

  导师启蒙的时候，我就如实交代了。我这人是一个典型的自作多情型，以为自己放个屁，三里之外的人都会捂了鼻子，或者自己梦见好事，也应该出现在别人的梦中。但自作多情是人之常情，对面叫做柳园的大叔，就说自己晚上在墙外摆弄手风琴，正酣然陶醉的时候，看到有人走到墙角驻足观看，以为是被自己的琴声吸引。其实那人只是刚从饭局出来，大街上走二里地，憋了一路，找个阴暗的角度解解急。大叔柳园说：“也不要认为人家就是亵渎，人家既不亵渎音乐，也不亵渎咱这个人，人家只是来撒尿，根本不在乎咱这个人。咱根本不在人家的世界里，人家想的只是尿尿。”话说得糙，但是得到了普遍的认同，当然大家只是点点头。

  吴明和柳园之间三人，分别是文博士女士，我不知道博士这两个字，是起的名字还是身份，反正本人长得就像博士，所以我以后称呼她就是博士。然后是廉先生，一看就是做学问的，是一圈人当中唯一面带笑容，看着气定神闲的，我很疑惑他是如何混入这个群体的。相称之下，他旁边的钮钴禄就显得不仅局促，而且烦躁。导师说这个代号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钮钴禄氏，脑子里跳出来的是懿妃，心想这人是有皇家癖还是异性癖，后来想不过一个姓氏，可以有平民百姓，可以有男女老少，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当然后来知道，和珅就是钮钴禄氏的。部分人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脸上出现各种善意或恶意的笑容，显然，名字有时候也可以博人一乐。

  坐在左侧屠夫左侧的叫薛胜武，我觉得这个起得就草率了，并且怀疑他是受了某电视剧的鼓舞，随便路人甲、学生乙的乱起。再过去的叫沈进兵，我一直认为他是最勇敢的一位，敢于把神经病三个字顶在脑门上，或许平日里身边的人就是这么称呼他，他起这个名号，可以在这里被人光明正大地叫，未尝不是解脱之一法。因为坐姿的缘故，我看不到这两人的脸，初次入场时的印象已经消失殆尽。

  剩下的两人，看着精神都不是很清爽。一直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脸的叫做陈旺，头发还带点花白，估计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倘若当场来一场雨，我相信他一定会“摇摆得像风雨中的树叶”。另一个却是缩着脖子，眼睛向上瞟，恍恍惚惚的，似乎随时准备逃脱别人的目光，他叫小楚。

  当导师介绍到陈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卡片，开始翻动摆在椅子旁边的纸袋。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能准确地知道每个人名号的写法，是因为导师事先给发放了卡片，并且是每个名字分别都是一排三遍，从小字号、细字体到大字号、粗字体，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让大家尽快熟悉假名，忘记真名，我觉得这点比编号更人性化。

  文博士没有翻动纸袋，她的位置对于我来说很抢眼，本人的气质也很抢眼，或许还有别人，比如吴明或者廉先生，会安静地等待导师的安排，但我没有注意到，我的注意力全被博士吸引过去了。我觉得她也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但似乎是在看我的背后，我能感觉到背后冷冷的杀气。

  纸袋里没有什么触发兴奋的物件，只是统一发放的画夹、画笔之类，导师说这是免费提供给大家的学画工具，色彩颜料等等消耗品，在正式学画的时候再提供。真是考虑得周到。

  但在我看来，眼前的一切都可以作为杀人的工具。金庸、古龙的武侠是通宵读过的，最让人兴奋的就是各种古怪的兵器，更让人着魔的是绝妙的武功，什么飞针落叶、隔空点穴，要让一个人死，方法可谓荒谬绝伦。画笔自然可做利器，画夹既能砍劈又能捂扼，颜料不仅可以飞作暗器，还可以下毒。现代的杀人伎俩就更加科技化，所以我疑心屠夫其实是掌握见不得人的技艺的，毕竟生物和化学最为接近，说不定他早就在猪身上做了无数次的实验，只等着在人身上验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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