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课：塞翁孔桥（01）
  公园管理处制作的说明牌匾很精美，有关塞翁孔桥的得名，故事讲得也很诱人。因失马而得马的塞翁，因跌断腿而保全了性命的儿子，曾经就在这样一座桥上，耷拉着腿临河而唱，到底唱的什么，是感慨世事无常，还是做人生哲理的思辨，当然是不会有人追究了。

  桥，虽然牌匾上明明晃晃写着是仿制品，但是既然沾了古名人的仙气，就能够吸引人到桥上多流连一会儿，跺跺脚，摸摸石狮子的头。因为没有门票的羁绊，这里的石狮子，左右各九只，大概就是普通的实心砖头大小，脑袋都被摸得铮光瓦亮，虽然大家都知道，便宜没好货，不掏钱的许愿当不得真，但凡事讲究一个仪式感，不摸一摸心理不踏实。老话说得好，有些人，帮忙的事怕指望不上，但是坏你的事，可指不定。有些神仙也是。

  楚桥因也经常去摸一摸狮头，而且不是随意摸一个，是过去的时候把一边一溜儿地摸过去，回来的时候，再把另一边一溜儿地摸过来。吃过午饭，往往到公园去散步，别的人都是不管大圈还是小圈，不管过不过桥，都不走回头路，楚桥因的习惯是，要么绕大圈不上桥，要么过桥，到牡丹园凉亭坐一会儿，再折回来，原路返回。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牵引他，但他想不清楚，也懒得想，好在在凉亭歇息的功夫，大部分的同事就会错开，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这个习惯，也不用费心去跟人解释。

  当然，摸狮子头，也纯粹就是说不清楚的习惯，与许愿无关，传说更是扯淡。

  公园是在十多年前改造的，以前根本没有塞翁孔桥的叫法，说白了，大大小小十几座桥，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就是街坊邻居随口的“青石桥”、“白石桥”、“单杠桥”之类，就跟日本人的姓氏一样，随意得很，起先还不统一，叫的人多了，就变成正式的名字了。“其实世间本没有名字，叫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名字。”

  塞翁孔桥原来叫七孔桥，因为桥身有七个过水孔。本来照改造的设计，并没有打算改名，还叫七孔桥，最初的导览图也是七孔桥，但是在做路口指引牌的时候，按标准化的要求，要有英文的标注，其实原来有“七孔桥”三个字的拼音冒充英文，但来视察工地的领导显然有英语的功底，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小把戏，委婉地跟主办的小领导说：“该用英语的地方，还是要用正式的英语，不然真来了外宾，就闹笑话。”于是小领导安排小小领导，小小领导再一级一级安排下来，任务终于落到了作牌子的师傅手里。师傅懒得再向上请示，就回家让自己念小学的孙子给翻译，这孙子毕竟英语学习经历有限，三个字只有第一个字会翻，就用了英语的“SEVEN”，后面两个还是拼音“KONGQIAO”。师傅拿来交差，一级一级过审，挂在了各个路口。

  本来路口的指引牌，就是做做样子，大多数来的人都是熟门熟路，根本用不着指引，外地来的，有看的功夫，还不如直接拉个人问路。即使看，也没那个闲工夫看英文，都夹着一泡尿，腿脚要比眼睛利索。

  怪就怪指引牌和挂牌的柱子做得太精致，古色古香，状比紫檀，亭亭玉立，宛如少女。午饭后来公园的，当然是闲人居多，也有兴致对公园的改造效果评头论足，这边的柱子错用了明漆，那边的回廊挡了风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吸引眼球的，当然也容易让人发现风景，于是“SEVENKONGQIAO”就令很多人眼前一亮。闲人中多是有趣的人，大家都不说译的不对，但都按照英文发音，“塞翁孔桥”、“塞翁孔桥”地叫起来，这个叫法不胫而走，就在某个圈内流传起来。

  不知道哪一级的领导关注了此事，问是哪个龟孙子给翻译的，最后得知是老师傅的孙子，也不好追究，问责的事不了了之，但是责令公园管理处善后。改错的事不好下手，一下手就说明原先错了，世间果然有高人，出了一个主意，在最后作说明牌匾的时候，把名字改成塞翁孔桥，括号中又名七孔桥，于是两全其美，问题似乎圆满了。但还差一步，这个名字没有个由头，又有不知哪一级的领导说，“要学会讲故事，故事讲得好，不怕没人听。”于是就有了塞翁过桥的故事。再有游人看到指引牌的瑕疵，就有人给解释原委，游人到桥边一看，“原来如此”，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后来又一次小的改造，塞翁孔桥的名号已经响当当，就顺理成章成了学名，七孔桥人们反而不好意思叫出口了，叫得掉价，听得俗气。

  楚桥因说：“塞翁过桥，呵呵，这个故事讲得好。虽然说纯粹是胡扯，但比杜十姨庙、五髭须院真实得多。”其实上面这些事，他也是道听途说，并没有去考究过，但他固执地认为，扯塞翁就是扯淡，他自信见多识广，自己没有听说过的典故，自然是杜撰。苏叶说道：“对啊，自己不认识的字，它就不是个字。”楚桥因知道这个梗，某个小品节目，拿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字给人认，最后只有一个精神病友回答正确，用的就是一句，“我不认识的字，它就不是个字。”

  苏叶经常说楚桥因像个精神病，虽然明知是情话，但楚桥因还是感觉不自在。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有些偏执，经常做一些另类的事，但如果和精神病挂上钩，当然让人无法接受。

  自己答应别人帮忙超度的事，自然也不敢让苏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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