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课：非大人物（04）
        年初岁首，是各单位人员流动的高峰期。该发的年终奖一发，有数的没数的，就都开始了一段新征程。业务部的副经理也离职了，听说跟其他人合伙开了自己的山头。走的时候，他鼓动管笑春一同去创业，管笑春说：“公司给我机会，我不能恩将仇报，况且也没有资本，去了还给大家拖后腿。以后有生意，互相照应。”

        管笑春不走，当然有他的理由。当你在一个单位处于上升渠道的时候，离职是最坏的选择。这就跟玩股票一样，虽然管笑春没有在股市赚钱，但他有一套不同于他人、而且是正确的思路，当一只股票股价上涨时，要把它握好，当股价下跌时，要舍得割肉。一般人都不这么干，往往把赚钱的股仍掉，手里攥着一把烂股，最后发了霉，割肉都没人要。

        职场也一样。有现成的机会，何必要舍近求远。创业当老板，听得很动听，但都是谁在创业。表弟不想考大学，说很多名人都弃学创业，不也成为大佬。管笑春教育他：“中途退学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什么也听不懂，实在学不下去，另一种是懂得比教得多，也实在学不下去。你属于哪一种？”表弟幡然醒悟，从此安心学业。从公司离职的人也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被清退出去，一种是炒公司的鱿鱼，管笑春都沾不上边。

        凭着自己的机敏和学识，办事有勤恳，肯动脑筋，管笑春很获廖敏先的信任。廖敏先曾经答应过她，如果让选副手，肯定优先考虑他。后来在工作中，有时就经常和他商量，一些报表、报告都交给他来做，副经理逐渐被架空，也是其离职的一个诱因。现在出现了职缺，管笑春自然看到了机会，所以当人事部发布内部选聘通知的时候，他就先跟廖敏先打了招呼，然后去探陈月群的口风。

        于是报名参加竞聘，半个月之后，公司**下发，“总代表”管笑春摇身一变，晋升为业务部的经理助理。虽然职级、工资暂时不动，职务仍属于见习期，但是从最最底层一步跨越到管理层，管笑春感觉，初春的阳光异常的温暖。他的账务瞬间就又清零了。

        任命公告只下达到业务部，但公司上下很快人尽皆知。一来部门的副手聘任，历来只发文，不宣布，况且是助理，而这次却由公司的副总现场宣布，开天辟地第一次。二来在众人眼中，管笑春就是人下人，一不留神就成了人上人，按照一般人的理解，自然免不了不正当的勾当。

        但官笑春管不了这些，他已经准备放手大干一番了。在宣布会上，领导让他表态，管笑春说：“千言万语，顶不上一个干字。天上地下，大不过一个实字。翻来覆去就两个字，实干，干实。”说的是大白话，但领导很欣赏，马上公司就掀起了倡导“两字精神”的高潮。经公司笔杆子的加工，两字精神被挖掘出深刻的内涵，“干的反面是闲，实的对面是虚，我们要秉承实干精神，坚决摒弃空想大话、无所作为，我们要激发干实精神，坚决反对装腔作势、投机取巧。”

        随便说的两句话，被奉为精神指引，管笑春觉得自己还没有落伍。他似乎成了炽手可热的人物，科室要评选年度先进的时候，廖敏先征询他的意见，实际是让他表态，自己要不要这个指标。管笑春从来对虚的东西不感兴趣，现在已经上了一个台阶，一个先进的名号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他本来想说，自己不跟员工争利益，但是这句话触动利益关系太多，于是就说：“我这次被提拔，已经是公司和领导对我最大的鼓励，特别是您，给我很大的照顾。先进评比，还是您做决定，但千万不能再让我上。”

        结果一如所愿，一个廖敏先的跟屁虫当了先进，很多人嫉妒的怒火，就从管笑春身上转移了出去。毕竟提拔的资格不是人人都有，但先进却应当人人有份，为什么每次都轮这小子？要知道，先进就有奖金，是实实在在的收入。还不像当助理，有名份没实利，有些人就奚落管笑春：“当个屁屁官，还不如跟屁虫吃香。”

        只有褚明山是真心对待他，管笑春避开其他人，单独与褚明山躲进酒馆的角落。褚明山说：“树大招风，名大招恨，别看有些人现在对你贴心贴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你插一刀。”管笑春领教过职场的风浪，对这一点非常认同，但谁是“有些人”，他现在还没时间琢磨，褚明山更是泛泛而谈，他现在不谋名不谋份，只要能保住饭碗，才不管谁是谁非。

        管笑春说：“上了这个台阶，就是脚后跟踩在门槛上，用力的方向不一样。你知道，我是不愿意混事，只要把工作做好，还怕它没个说法？”

        “也不能大意，”褚明山说，“别看你提拔了，在他们眼里，也是临时工一个，随时都能开掉的。”

        “临时工，要干脆是临时工就好了。”管笑春叹道，“现在我签的是短期合同，但是又上了五险一金，上不上，下不下，架在二梁上。要纯粹是临时工，实在干不成，拍拍屁股走人，多自在。现在要是让我放弃，还真舍不得，所以现在只能上，只能往前走。”

        褚明山问他有什么打算，管笑春说暂时缩一缩头，“脸是人家给的，露脸的事最好还是少做。”褚明山会心一笑说：“这一点比我强多了，到底是正牌的大学生，有文化。”

        管笑春又说：“但正经事还要干。准备过节了，公司的福利不多，我想跟头提一下，看能不能科里私下搞点福利，给大家提提干劲。不知道你们仓储科有没有安排。就是怕没钱，实在不行……”本来想说自己出钱的，一想酒喝多了，开始说大话，业务部人最多，个人出钱，哪里应付得过来。管笑春自觉酒后失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褚明山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你就又犯忌了，别说是这种事，以后连请人吃饭这种事都少掺乎，宁可得罪一帮跑单的，也不要让上面的人猜忌。沈万三知道吧，当年要不是自己逞能，能摊上杀头灭门的大罪，要不是大脚马皇后，估计也被剥皮揎草了。要说这明朝的刑法就是狠，什么招都能想出来，要是现在对贪官也用这号刑法，早不天下太平了。”

        喝多了酒，自然就天马行空地胡扯。要不是提起大叫马皇后，管笑春都想不起沈万三这个角色来。还剥皮揎草，连老师教训学生都被定性为体罚了，还说什么严刑峻法，况且明朝的贪官也不是越杀越多吗？

        但是褚明山的提醒是完全正确的，而且是非常及时的。管笑春出了一头汗，又要了一盘鸭脖子，继续跟褚明山探讨起沈万三的始末。“据说有人后来在云南看见过活生生的沈万三，还有人说他淘到了越南。”褚明山说：“都说不定，还说杨贵妃逃到了日本呢，日本有一个村子，祖上都姓木易，据说就是她的后代。”

        越扯越远，越无聊越有趣，喝酒渐至佳境，乐于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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