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患者（06） (2 / 2)
        萧锦拿起卡片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明信片，连贺卡都算不上。写给谁都行，那写给自己不也可以吗？萧锦根跟原勤勤要了笔，写了一句“愿快乐的日子，总是在适当的时间赶到。”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想过，就是凭感觉写了一句。准备签名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是签本名还是签床号？”

        原勤勤责备道：“我刚才说的时候你没听是不是？不用签名，写一句话就行。快写吧。”萧锦把卡片交给原勤勤。原勤勤没有看，直接收进兜里，然后又说：“十七床的人有点迷糊，怎么也说不清楚，你帮他想一句话，我抄一遍。”萧锦说：“祝福中秋的话那么多，随便写一句吧。祝伟大祖国繁荣昌盛，人民世代团圆。”原勤勤掏出一张明信片，照录一遍，又把两张明信片比对了比对说：“我写的字太规整了，不像患者写的，你再帮我写两张。”

        说着，不容萧锦推辞，就塞给他两张。萧锦结果笔，随便想了几句没边没际的话，既不违反规定，又有些病态，换个字体，划拉几笔。原勤勤接过来说：“OK啦，这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萧锦问：“什么任务？”原勤勤说：“卡片回收率啊！你说领导不是没事找事吗，非要让精神病人写贺卡，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哪有几个真写的？”

        萧锦笑道：“还不如直接到门口找几个民工写一写。”原勤勤说：“那恐怕不行。他们写不好，再说我这好歹也算是患者写的。”

        隔日举办中秋晚会。原以为只是领导将讲话，坐在一起吃块月饼，萧锦没想到安排的节目还很丰富。他瞟了一眼清单，共有十八个节目，其中歌舞类八项，现场才艺表演三项，曲艺类表演四项，杂耍类三项，包括哑剧、武术、杂技各一项。萧锦历来以为哑剧属于曲艺的范畴，不明白为什么归在杂耍，他忽然想起与陈留年下棋的老头，如果把他戏弄陈留年的手法，用小品的手法表现出来，也一定能博得不少掌声。穿插在节目中的，就是宣读病友们写的贺词，原来已经被统一塞进一个纸箱里，主持人伸手随机掏几份，念到有趣的，就做个点评，大家较好的，就叫写的人来认领，奖励一个大苹果。

        白远说的没错，精神病人中人才济济。而且，他们没有约束，不用扭捏，各种表演都放得开，萧锦感觉，这样一场低水平的表演，却承载着高水平的幸福和快乐。

        当然，观众更放得开，喝彩或者喝倒彩，都不会影响表演者的情绪。有一个唱歌的高音唱不上去，于是跑成了另一首歌的调，底下哄堂大笑。有人喊道：“你是不是想听讲座？”大伙笑得更欢。萧锦四下看一看，老教授不在场。大概这种活动，领导考虑不适合安排他参加。

        又看完一段小品，萧锦跟着其他人使劲鼓掌，忽然听到主持人念到自己写的那句话，“愿快乐的日子，总是在适当的时间赶到。”会场上忽然安静下来，主持人顿了顿，然后很深情很煽情地讲了一番话，有病友喊道“好——”也不知是说写得好，还是讲得好，主持人问这是谁的手笔，又是一片安静。久久没人回应，萧锦怕冷场，正准备举手，听到角落里有人说：“是我写的。”扭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位女病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女病友领了奖励。萧锦很感谢她及时救场。

        画画的才艺表演，是从始至终进行的，安排在舞台的一角。画画的病友，大家都叫他画家，是典型的艺术家形象，留着一头长发，胡子上还挂着黄米粒，应当是得了感冒，画不了几笔，就提手蹭一蹭鼻子。好在病友们都在专心看表演，没有人看他吸鼻子。

        但是当主持人把话筒伸到他面前的时候，那一声“吸溜”真是惊天动地。主持人赶忙收回话筒问道：“您今天准备给大家呈现什么内容，表达什么愿望？”画家喊一声：“全家福。”然后就蹭蹭鼻子，埋头画画。主持人很尴尬地笑一笑，继续节目。

        只剩最后一个节目“哑剧”的时候，画家突然抬起头来说：“画完了。”主持人拿起来，立即捂着嘴笑，用双手张开给大家展示。萧锦坐在前台，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幅漫画，画法很简略，但是条线很传神，主持人的神态，底下观众的形象，很夸张，但也很到位。前台的几个人，个性把握得很准，后边的人就简化，有的人，只用半条线画了上半个脑袋，中间点两只眼睛。

        萧锦带头鼓掌，然后哗哗哗的掌声响起，画家又吸溜了一声，甩了甩头，潇洒下台。

        哑剧的表演者居然是白远。主持人宣布节目开始后，白远就上台，脱去外衣，从舞台左边走到后边，伸胳膊蹬腿做了几个夸张的动作，然后又从右边走向左边，依旧做几个看不懂的动作，随后走回舞台中央，很随意得站着，足足有几分钟。

        主持人虽然也看得莫明其妙，但还是热心提示观众，节目就要进入高潮。主持人话音未落，回头看到白远已经穿好衣服准备下台了。主持人拉住白远问道：“请问您刚才这个节目，最终要表达什么，能不能给大家解释一下？”

        白远说：“我这个节目是学来的，表达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不能一概而论。”主持人尴尬地耸耸肩，翻翻节目单，后面什么也没有，于是宣布晚会圆满结束。

        萧锦跟着白远出来，问他节目是从哪里抄来的，白远说：“我胡编的，非要让我出个节目，哪有那个精神给精神病演节目，随便应付一下，反正都是精神病，谁管你演的什么？”

        萧锦本来想问他一些有关画家的底细，看他说话越来越不靠谱，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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