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患者（05） (1 / 2)
        萧锦很快就融入了活动室自由的天地，像“融化在蓝天里”，不错，就是这种感觉。

        合唱团是不需要报名的，只要你愿意，别人唱的时候，你跟着吼两嗓子，不会有人指责你跑调，不会有人埋怨你离谱，也不会因为唱得太高太低太强太弱遭受别人的白眼，更不会因为你唱得好，就被别人拖出来“展示展示”。高兴就来，尽兴就走，那是真正的为自己歌唱。

        锻炼身体也成了乐趣。以前在公司的职工之家，自己没有一个项目拿得出手，也就不敢参与，现在倒好，乒乓球、羽毛球，你球技再臭，也有人陪你打，除非你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萧锦在这里结识了很多病友。病友们很和善，但也很守规矩。医院有规定，除了家属探视，谁也不能透露或互称姓名，只能互报床号。一开始萧锦觉得很别扭，这跟监狱的套路有什么区别。但时间长了，他就发现这种代号模式不仅可以接受，还应当大力发扬。

        人的起名也有很大学问。从一个人的姓名，很容易猜测到本人的家庭出身、文化背景等等，也就直观地给人提供了三六九等的评判标准。但床号没有这个问题。有一段时间，萧锦还专门研究过“符号学”，当时对于名字就是符号的理解，绝没有现在这样深刻。

        姓名还会经常被人拿来开玩笑。过去服务的一个单位，班子五个人，四个男的，分别叫贾金枝、于晓芳、郑红、崔成丽，活脱脱的女性化名字，倒是那个女的，叫章战平，有一些阳刚之气。萧锦经常拿这个例子作为证据，说名字改运这事很不靠谱。

        现在他才更真切地感受到，名字就是一串字符的组合，自己叫什么不重要，别人怎么称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别人是谁，不要把自己和别人混淆了。而且，叫床号，更能体现一种平等，这是一种自发的平等，决不是监狱的羞辱和折磨。

        所以他从来不主动去打听别人的姓名。截至目前，他唯一知道两个病友的名字，就是白远和曲成煜，都是原勤勤告诉他的。

        他后来偷偷观察过曲成煜，发现他去活动室很积极，但是很少发言，大多时候就是坐着不动，有时会站起来，顺着墙一边走一边比划，口中念念有词。冷不丁嘣出一句：“包龙图再世，斩妖除魔。”

        萧锦就想起回老家时经历的一件事。村口临时搭了台子唱戏，演铡美案，有一个姑娘跑过去抱着包拯的大腿喊冤，原来是因为被网友骗财骗色，受不了村里人指点就疯了。幸亏医院没有这一类的表演，否则曲成煜会不会也去抱包青天的大腿，也说不定。

        对于白远在医院混社会的做法，萧锦本来很不齿，但接触了几次，发现他人还不坏，把活动室打理得有声有色。对于不听话的，白远有一句名言：“我是精神病，打了你也不犯法。”萧锦理解有三层意思，一是我打你不犯法，二是这里都是文明人，病友们架都懒得吵，更不用说动手，三是医院不能说这个话，但是病人可以。

        这一句话也印证了普遍的说法，精神病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有病，认为自己有病的，反而没病。想到这里，萧锦一个愣怔，“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但萧锦很快调整回情绪，因为活动室的生活很惬意，能将外界的各种烦扰屏蔽。他和白远逐渐熟悉起来，经常一起转悠，白远也逐渐接纳了他，把他当作不挂名的副手。

        萧锦曾经开玩笑说：“这里的生活，好像跟监狱差不多。但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白远说：“那是。一个是心里头就是在坐牢，一个是心在天堂，能一样吗？”笑了笑又说道：“有一点倒是一样。有没有听说过，天下的能人，要么关在监狱里，要么在精神病院里。”

        萧锦说：“胡扯。我只听说过，人生幸福的标准就是，监狱没你家犯人，医院没你家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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