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硕士后（04） (2 / 2)
        岳储江说：“这种事，办好是功劳，办不好就是罪过，功劳领导可以代领，罪过只能自己打板子。南来北往的，城乡交际的，都可以看一看。”看楚承宣半信半疑，岳储江说：“这样吧，我拟一个名单，不超过五家，用加密文件发给你。等你们敲定名单后我再告你密码，看出了圈子没有。”

        楚承宣心领神会，就在靠南靠北的位置择选机构，四轮下来，终于获得了苏静的认可，选定了浦张口和越北两家支行。跟岳储江要来密码，打开一看，是一个电子表格的小程序，页面不直接显示信息，根据提示，需要输入机构代码，看是不是在圈定的范围内。楚承宣录入浦张口的代码，点击查询，页面跳出了一张苦瓜脸。录入越北支行的代码，又是一张苦瓜脸。楚承宣仍不信，录入营业部代码，竟是一张陈赫被P成秃顶的幸灾乐祸的笑脸。楚承宣来了兴趣，照着机构名录逐个录入，里边有惊喜的笑脸，又出现两张苦瓜脸，另外出现两种表情，一种是平静，一种愤怒。

        楚承宣越查越有趣，但查到十五家的时候，系统突然跳出一个提示，“您的查询权限已用尽，系统即将关闭！”然后不论录入什么内容，都只有这一条信息。看来岳储江仍是忠实地坚持了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的原则，楚承宣一时有点后悔，一是没有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二是刚才只图高兴，没有记住谁家对的是哪张脸。

        不管什么改革，一旦涉及到人事利益的安排，历来是各分支机构负责人头疼的问题。劳务用工的改革，其矛盾冲突，也在所难免。但动员会的气氛，从始至终一直很沉闷，却让楚承宣始料未及。

        以他的预料，以及这几天对某些关键人物背景调查的判断，会上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越北支行的行长陈连葆是分行的元老级人物，素有“陈年炮”之称。这个别称，表面上与他的名字谐音，但主要是说他的脾气。对不同意见，敢在大会上放炮，但结果怎么样，要看上面领导的心情，有时候就是响炮，有时候就是瞎炮，但是都没准儿，谁也不知道哪一次会被炸着，所以就成了陈年炮。而浦张口支行的康英杰，却是闷葫芦，会上很少发言，但是一旦要有话说，就一语中的，很少给人反驳的余地。

        布置动员会的时候，如何能说服这两个角色，楚承宣想了又想，绞尽脑汁，以至于直到进会场，才想起签到簿还没有打印。跑回工位打印了签到簿，再回到会场，见每个座位都已填满，大家都在等他一个人。楚承宣赶忙把拿签到簿转了一圈，让众人签了字，刚回到座位，苏静已经开始讲话。

        苏静的讲话稿是楚承宣提前拟好的，总之不过是“背景、意义、部署、要求”，没有什么新意。尤其是这种场合，行领导都不在场，太接地气的话，不能随便讲，苏静就只是照本宣科，偶尔加几个修饰词和语气词。楚承宣稍微放松一点，随手拿起签到簿来看。有专家说，从每一个人的笔迹，大概可以判断个人的行为特征。在座的，虽然说不上是人中龙凤，但也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在领导的位置上，又是最讲究签名的，他们的字或许有点看头。

        楚承宣第一个就想到了陈年炮，上下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找到越北支行一行，才发现是副行长崔航来代开会。楚承宣精心准备的说辞，瞬间落了空，他放下签到簿，脚蹬着地，使劲往椅背上靠了靠，感受颈椎咯咯作响的快感。

        苏静讲了二十多分钟，楚承宣很佩服与会者们的定力。讲话稿是照着年前总行董事长讲话的套路写的，董事长的讲话精神，是前期专门组织学习过的。旧菜原样装盘上桌，大家依旧吃得津津有味。苏静讲完，接下来就由楚承宣具体安排。本来他想脱稿，采用一种相对活泼的方式，这样效果要好很多。但是既然苏静照本宣科，他也不好僭越，就只好照本宣科，把时间表和实施安排，一字一句念下来。这样反而让自己有些紧张，因为不是讲话稿，表格中的很多表述都是高度概括和简化的，念到“侧重新规则的应用”时，恍惚中到底是“侧重”还是“重新”，一时翻不过舌头来，念了两遍，趁着喝水的时机，抬眼看了看。与会者们都正襟危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都预先订制了一张同款面具。楚承宣接着念，当点到两家试点机构的时候，他又特意抬头示意，以示关注和提醒，但是看康英杰和崔航都不动声色。

        大约一刻钟，时间表和进度安排宣读完毕。苏静问大家有没有意见，两家试点机构都表态说没有，其他机构暂时事不关己，都静作壁上观。苏静宣布散会，大家都嘻嘻哈哈在谈笑声中散场。

        楚承宣叫住崔航，问他陈行长为什么没来开会。崔航说：“他休假了，你这管人事的，居然不知道。有点官僚啊！”楚承宣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们都是上层建筑，神龙见首不见尾，凡人哪能知晓？”崔航打个哈哈，掏出一盒口香糖，给楚承宣倒出两颗，“嚼一嚼，利利口。”

        楚承宣自然想起有关崔航的趣闻来。据说他入行不久，当客户经理，到外面去见客户，部门经理“崔航崔航”的叫，客户一直以为是称呼他“崔行”，看他年龄不大，腿脚又勤快，就觉得他年轻有为又没有架子，于是平添了一份信任和尊重，业务办得很顺利，市场拓展也快。这种事自然不止一次，他手下的客户数量增长很快，不到两年时间，存款达到了以十亿计。于是，理所当然，崔航很快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崔行”。有一次逛商业街，迎面碰到崔航，楚承宣很自然而然喊了一声“崔行”，崔行赶紧说：“不敢不敢，在单位以外，就叫崔哥。”崔航的女朋友不懂这个行道，还在一旁责怪：“叫你名字怎么啦，还让人叫崔哥。”每每想起这事，楚承宣就不觉要发笑。

        开完会，自然又将会上宣读的资料邮件发下去。楚承宣很想听到大家的回应，但是会也开了，邮件也发了，各处都是风平浪静，既听不到谁家领导安排，也听不到员工有什么反响。过了一周，他终于忍不住，给陈连葆打电话。陈连葆座机不接，手机关机。又打给崔航，崔航说：“陈行长续假了，我也不好安排。要不等等下周再看。”

        崔航挂断了电话。楚承宣对着电话机，干笑了两声，又打给康英杰。康英杰倒是很爽快：“开完会以后，我们就进行了动员，现在正在积极落实。这几天已经焦头烂额，主要是对一些具体的政策，还是怕把握不准，给行里捅娄子。我已经给苏总汇报过这个情况了。她说这个事由你全权负责。我还正想着怎么跟你汇报。”

        “到底是哪些政策不好把握，康行方便不方便在电话里讲？”楚承宣小心应对着，生怕说错一句话，被康英杰逮住话头。

        “我是深刻领会了，不折不扣地按照行里的部署来执行，该一是一，该二是二。但是具体贯彻当中，需要往下传导，这个不只是点上的问题，还涉及面上的问题。如果有一句话不到位，可能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怕有负面影响。我们是试点，不敢说有压力，但是全行都在看我们，绝不能给行里捅娄子。所以我想让楚专家来给我们做一次现场解读，不知道能不能赏脸啊？”

        楚承宣想都没想说道：“能到先进支行学习体验，我是求之不得啊！时间您定吧，找个班后的时间，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可以。”

        “你真是我的救星！”康英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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