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枫日
  天气淡凉，屋外一片金黄，到处弥漫着果实熟了的味道，暮雪明天跟着母亲来纺织厂玩，从小到大，也有别的母亲带着孩子来玩，她觉得很开心，至少在这里很开心，每天从早耍到晚，只是最近孩子们都不怎么来了，听说是被父母抓去上学了，放在一个黑房子里，不听话就会被打，暮雪觉得很幸运，还好母亲没送她去黑房子，至少这一点上觉得母亲好，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常常落泪，有时自己没有洗碗，或是出去和别的孩子玩耍时回来的迟了，母亲都会大发雷霆，不停骂她，有时还打她，打完以后会抱着她一起哭，她觉得很恨母亲，又害怕，就哭了，有时母亲不许她哭，要她忍着不许哭，她觉得害怕，就硬憋着，可是哭的太厉害的时候，她一直不停的抽泣，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越想控制自己，越是抽泣的厉害，母亲很不耐烦，叫她滚远出去哭，她憋着气，大晚上跑出蹲在后院哭，晚上很黑，蚊子多，等母亲找来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眼睛哭的红肿，屁股上，脸上，胳膊腿上到处都是蚊子咬的包，太痒了，又哭起来了，母亲跑去拿了酸抹上，还是没用，痒得不行，乡下的蚊子可狠了，她讨厌蚊子。

  母亲常常起的很早，常常天不亮就叫醒她，吃了饭去厂里，她记得夏天常常下雨，母亲忘了带伞，她和母亲淋着大雨往回走，可是雨实在太大了，她觉得全身都灌满了水，怎么也走不动，母亲急了，叫她快些跑，一把拉着她跑，没跑几步便摔倒了，胳膊，膝盖，脸上都磕破了皮，不知怎么摔得，裤子膝盖处破了一个大洞，还留了血，母亲见了，让她自己爬起来，要坚强，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忍了一路，她的委屈一下子倾泻，嚎啕大哭，但是也自己爬了起来，母亲抱着她跑，她感觉母亲也哭了，只是雨太大，她分不清楚，母亲总是哭，这次肯定也哭了。

  从小到大，母亲越来越憔悴，白头发也越来越多，脸上许多皱纹，眼睛也因为一直哭，再加上明天低头在暗淡的屋子里低头织布，更是暗淡无光，没有一丝生气，周围人都说她一下子老了，以前很漂亮的，她不明白什么叫老了，她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常常哭；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常常生气；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常常叹气，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她不敢问，因为母亲常常沉默寡言，她每次和母亲说什么，母亲总是低头做事情，从不回应她，她感觉很委屈，便不再问了。其实她最想问的是父亲去哪了，可是她不敢，她以前问过，母亲说死了，她不明白，再问，母亲便很生气，骂了她，还不许她问，没人在母亲面前问过父亲的事，她觉得‘父亲’这两个字是禁言，没人提起，也不许提起，看到村里别的孩子坐在自己爸爸的肩上开飞起，她羡慕极了，她也渴望有一个爸爸，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曾经也有，但是记不清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没有，就没了，就死了，为什么别的孩子的爸爸没有死了呢，母亲说是自己不听话，她觉得自己要一直听话，不然母亲也会死的吧，她觉得委屈，因为她实在不记的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死了，她不记的。

  “快把药喝了，一天净给人找事情，不能让人省点心吗！”母亲大声呵斥道，暮雪端起熬好的中药，她感冒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好，害得她每天都要和这巨哭的令人恶心的中药，“呕”刚喝一口，便恶心的吐了，暮雪没忍住，连着喝了几天的药，她都不记的了，但是实在太恶心了，“不许吐，这都是钱买来的，你一天不穿衣服出去乱跑，现在感冒了，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常常生病，不是发烧就是感冒，吃点啥就拉肚子，每天拉着你去医院，家里的钱都让你败完了！”“鼻子捏住，一口气喝了，不许吐，吐了我还得重新奥，你再不要害人了行不行！”暮雪觉得很委屈，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就是喝不进去啊！她又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了进去，母亲端来了糖水，她一边流泪一边喝了，“好了，妈妈也是为了你好，良药苦口利于病，没事，喝完病就好了，快去被子里面，闷出汗就好了，”暮雪跑去床上盖好被子，把头也闷住，她觉得渐渐瞌睡了，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但是她没有力气掀开被子，她觉得好困，快要睡着了，一下被子被掀开了，一股凉气进入，她隐约看到母亲在叫她，不停摇她，她睁开了眼，看到母亲留着泪，一把抱在了怀里，她觉得好温暖啊！母亲好久没有抱她了，她有时撒娇，要母亲抱，可是母亲总是不耐烦的让她自己去玩，母亲总是很忙，她就这样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早上，母亲做好饭，“咚咚咚！”几乎每次母亲早上叫她起床都会使劲敲门，她每天几乎都是吓一大跳醒来的，她觉得每天早上感觉很准时自己就醒来了，她觉得明天早上都心嘭嘭嘭跳个不停，她最讨厌母亲早上起床叫她了，她的嗓门极大，有时她太瞌睡了，不小心又睡着了，母亲常常在客厅大声叫她气床，她感觉房间每一寸都充斥着她的名字。“暮雪，快点起”又来了，暮雪快速起床，收拾穿衣，叠被子，母亲快速冲进来，大声喊到“还睡呢吗，几点了都，想挨打呢吗，大人叫你也没个声音，”说完又出去了，母亲的脚步声很重，通常她能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是母亲来了，每次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做好了心理准备。

  “快吃，吃完今天去学校给你报到，”母亲边收拾边说到，“妈，我不想去，”暮雪乞求到，“不去干嘛，不去长大要放羊吗，一个字不识能干嘛，和你妈我去纺织厂挣那几十块钱，哪辈子是个头啊！”暮雪边吃边抽泣，“哭啥呢，再不要哭，我一看几你哭就气不打一出来，快些吃，少在那装腔作势，”暮雪擦了眼泪，继续吃，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总是止不住，就像每次感冒，夜里咳嗽，母亲就会厉声呵道“闭嘴，忍住，不要咳嗽，”她常常捂住嘴，在被子捂着头偷偷咳嗽，她忍不住，只能压低了声音咳嗽，每次都希望自己不要咳嗽，不要哭，可是总是忍不住哭泣。

  吃过早饭，母亲和她一起去了学校，一个打扮与母亲截然相反的女人，特别好看，她觉得比厂里的女人都好看，比村里那些女的都要好看，她瞬间觉得不可怕了，觉得别的孩子是骗她的，那个女人特别温柔，给她塞了一颗糖，她打开放进嘴里，好奇妙啊！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和母亲每次喝药后给她的都不一样，她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女人，她看到学校里其他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见了女人不停喊她老师，女人笑起来很温暖，她从没见过谁笑的有她这样好看，这样温柔，像阳光洒过来一样，很舒服，她觉得没那么可怕了，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她没怎么听母亲和女人的谈话，女人让她出去和孩子们一起玩，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头同意了，她跑着出去，和几个孩子一起打闹了，学校里有好多好玩的，她都没见过的，和其他孩子们一起滑滑梯，她觉得这里最好玩了，比家里，比在厂里好玩多了，她想来这里。

  一会儿，母亲从女人的屋里出来了，她跑过去跟着母亲，她本来想求母亲可以再玩会儿吗，可是看到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脸色很不好看，她也就默默跟着母亲恋恋不舍的走了。“说是她没上过幼儿园，现在估计更不上了，而且学校人也满了，”母亲回来和谁打电话说着，“行，那我明天拿点东西去和校长说说，看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给通融通融通融，”挂了电话，母亲又陷入了沉思，默默的流泪，她觉得肚子好饿，可是她不敢说，母亲常常忘了做晚饭，她经常觉得肚子饿的厉害，一直咕咕响个不停，饿的她有时感觉晕乎乎的，因为冰箱坏了好久了，所以厨房常常也没有什么吃的，晾干的馒头也被母亲挂的很高，她有时趁母亲睡着了，搬了凳子偷馒头吃，每次取馒头时，由于够不着，手腕都会被藤条编制的装馒头的篮子划伤，可是她实在是太饿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又带着她去了学校，只是这次是一个男人，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一脸严肃，这次是母亲叫她出去玩了，只是外面的孩子都被老师叫走了，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在滑滑梯，滑了几圈，觉得没意思了，便又偷偷跑去看母亲，母亲正好出来了，眼眶红红的，她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只是跟在母亲身后回家了。

  到家后，母亲说“你收拾一下，明天去学校上课吧，今天去了，记得路吧！”“嗯，记得”暮雪点头说到，“好，那你明天自己去学校吧，我明天去厂里上班呢！学费还得凑了交上呢，”吃过饭，暮雪和母亲早早睡了。第二天早上，早早醒来，母亲拿出一个破旧的书包带给她，“去吧，有啥事回来和我说！妈出面去解决！”“嗯，”说着，暮雪也出门了，一路上，有激动又有些害怕，不知道会怎样，到了校门口，她看见前天那个女人正微笑着吵她招手呢，“快来，暮雪，”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暮雪快跑了两步，女人见了，塞给了她一把糖，她接过后小心的装在口袋里，深怕掉出来了。女人带她来到一间教室，此时，正下课，女人介绍说是新来的小伙伴，孩子们都很热情，一个高高的，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热情的和女人说，想和她坐在一起，女人点头微笑，她被拉着去了后面的座位坐下，可是，当她坐下后，她发现她的课桌里有个大洞，只有她的课桌这样，可是没办法，她的书包不能放进桌洞里，只能挂在上面，此时破旧的掉色的书包更显眼了，但是她没办法。女人出去了，她的热情的同桌自我介绍到，“我叫马雪儿，你叫什么！”“我叫暮雪”“啊，好巧啊，都有一个雪儿，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嗯，”“叮铃铃，”上课铃响了，一个严肃的很瘦的女人进来了，让大家拿出数学课本，暮雪没有课本，老师说让她先和同桌看一本，可是同桌好像没听到老师说的，只往中间放了一会儿，又自己抽走了，用胳膊捂得很严实，害怕她抢走了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

  中午大家排队去食堂打饭，吃完饭后，又在外面院子里滑滑梯，打打闹闹，暮雪现在才发现滑梯已经很旧了，学校的课桌椅子都很旧，比她奶奶家里的都旧，掉了漆。一中午过去了，下午又开始上课，进来的是早上那个温柔的女人，听同桌说，这是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人很好，常常给大家买好吃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女人温柔微笑着的看了她一眼，轻点头，然后开始上课了。

  很快，一天过去了，下午老师们布置了作业，不过暮雪没有课本，脸笔和练习本都没有，老师说希望第二天可以带来。放学了，暮雪肚子往家里走去，可是她走的很慢，她知道母亲还没有回来，这会儿回去也进不去，于是她就慢吞吞的往家挪动，可是还是早早到了，不出所料，母亲没有回来，于是，她坐在门口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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