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第六章.主公（5）
        “兄长，您……”平欢看着身影的眼光闪出一丝畏惧，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影伸手挡下。平欢声音卡在喉咙里，低身安静退回列中。身影转身看向屋前，眼中一道锐光闪过，鹰一般的双目忽然向一边一处阴暗的角落投去，张口道：“褚大人，当下局势就是这般，该看的您也都看到了，不知您做何见教？”

        屋中人头又一起向右偏去，见角落中一片阴影弥漫，沉寂的阴影中似是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死一般的寂静在慢慢在屋里散开。半晌，阴影中渐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正当众人翘首以盼来人走出阴影时，脚步却忽在此时戛然而止。

        众人似乎都已对这突如其来的静默习以为常，只静静的看向似是无人的阴影，任由呼吸声在屋内蔓延开来。忽然，看似无人的阴影中响起声音，声音淡浅平静，有如高山峰顶纯净白雪，清冷而高洁，又如春日林间潺潺流水，单调而幽谧：“臣褚秋臣拜见郡守大人。”

        “褚大人不必多礼。”身影向阴影微微点头，“现今祁康归城即将即位，景虎领十万大军驻外不回，河东三城实拥内忧外患之祸。褚大人为我河东首席言官，当下河东局势错综难调，局势大人方才应已看到，个中情形，还请大人适言指之。”

        全屋人的视线皆聚到漆黑的阴影上，原本拥挤的屋子一根针落地也听得清楚，生怕漏掉阴影说出的一个字。半晌，浅淡的声音又在阴影中响起：“是。臣下以为，当今城中局势之重，关键实不在祁康，不在李氏兄弟，亦不在景虎身上。”

        屋中空气陷入寂静，所有人屏住气息回身向身影望去，屋外的惨叫声同时重又响起，兹啦的铁烙声和肉的糊味一起萦绕在房间上空。

        “褚大人所观果与他人不尽相同。”披着猩红官袍的宽大身影慢慢往光亮下走去，无形的恐惧同身影的脚步在屋上空放大开来，“听来实教人耳目一新。那依大人之见，河东之祸如不在这几人身上，那还会在谁身上？”

        阴影中的人微抬起眼向平成看去，视线与黑暗中鹰一般目光交击在一起，身影血红的双眼带着山一般的威严向阴影压来。少顷，声音缓缓从阴影中传出，刺在屋内每个人心上：“北川纪成。”

        无形的压力在屋内弥漫开来，声音口中的名字如山一般压在屋内众人身上，屋内陷入更深的寂静中，院内传来的惨叫越发大了起来。身影转头向阴影看去，冷酷的视线几乎将人刺穿：“褚大人此话怎讲。”

        “臣下敢问大人，现下河东全部兵力算上景虎将军的边防军在内，至多几何？”阴影中声音仍是一派自若，不紧不慢向身影问道。

        “大概十余万。”屋前身影停顿少顷缓缓张口，缓步的身影一时如被数道看不见的细线牵住一般停在黑暗之中。

        “正是。”阴影中的人双眼直视身影，神色如湖面不见一丝起伏，“现下大陆数五州盟主纪成实力最强，兵马钱粮五倍于我，兵多粮广战将上千，其本人更是至少认主两件传说级武器，实力可与军队单兵作战，别号‘人形要塞’。而今其坐拥五州五十余万兵力意图南下，旌旗蔽日，兵甲漫天，自古得鼎川者得天下，纪成现在是想要打造一柄刀，他想要的是用这柄刀荡平四海，一统九州，建立前无古人之功业。无论鼎川河东，任何挡在他功业车轮前的人只会被碾成齑粉，永世不得翻身。当务之急，是应平衡樱林一带世家与平府间的关系，对祁氏明面上做出奉迎之态安抚人心，在世家势力得到控制后再相机而变。”

        屋中空气再次陷入寂静，恐慌如雾气般从阴影散出，和院外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在众人头顶盘旋。

        “褚大人所言甚是，可臣还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陈丰从列中走出向身影行出一礼，转身亦对阴影拜下一辑，“当下河东城内祁氏遗子回城夺权，以李氏兄弟为首的世家一派蠢蠢欲动，城外有景虎独揽兵权，而自剑圣左寂一战大败塞北元卑可汗，北州一边也再无掣肘之患。若是五州盟今年便向鼎川开战，充当先锋的恐怕还是我河东子弟。”

        “到时讨伐之后我河东元气大伤纪成恐怕更会借着祁康这层关系借机图谋河东，到那时，我辈世代守护的三城恐怕落入乱臣贼子之手，这个中缓急，还请大人务必慎思。”陈丰说着不时抬头看向屋前的身影，见身影仍是只是静立在阴影中一言不发，心下不由一凉，咬咬牙接着说道：“其实这些亦无甚么要紧，但若这小主公到时生出了孩子……河东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难。”

        “陈大人所言甚是。”陈丰还未说完，身影的声音便从屋前响起，“褚大人格局确实宏大，言论听来让人耳目一新，但今天所议只有继位大典之事，与祁氏，与世家儒生的态度没有关系。对大典，对河东内稳，”身影停顿一下，视线转向阴影中人，“对兵权，不知褚大人有何见教？”

        死一般的沉默从阴影中传来，沉寂在屋上空展开，屋中的空气凝结起来。忽然，不知谁“啊”的惊叫了一声，屋中众人又齐齐抬头向那阴暗角落望去，就在这抬眼的瞬间，漆黑的屋内几乎齐齐响起一片抽气之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惊慕之声在屋中响起，一股惊异慕羡之意瞬间在屋内绽放开来。

        只见一道身披纯白官袍的俊逸身影不知何时从阴影中显出，一张清俊的年轻面庞在阴影中慢慢浮现出来。青年二十多岁的模样，寡淡的面容透出一股谪仙般的出尘之气，精细俊秀的眉眼即使在阴暗中也羡得满屋众人眼前一亮。

        颀长的身材将白袍衬出一派挺拔，长发用木簪平淡的束在背后，清俊寡淡的眉眼透出一股四五十岁特有的沉郁与精明，带着如水的淡漠向地面望去，青年整个人身上只散着清泉般的宁静之美，与身后浓墨般的阴影一黑一白映出诗画般的从容。周围所有景物似乎都是为他专门准备的衬托，不显特别却又出奇的和谐，青年走到屋前，双手交叠向身影拜出一辑，“明公实是高看秋臣了。臣一介书生，只对谋略时局有几分聪明，行军御下、兵家之术臣实是不通。下官褚秋臣，诚请明公治臣愚钝不通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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