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狼子野心
        七月初一，大同。北齐的门户，闻名天下的孟家所驻之处。

        大同城内近日少了通商繁荣之象，多了几分肃杀之意。整个四九十三街里多的是整齐的士兵行列的沉重脚步声，少的却是往常为天下贸易之都所特有的欢声笑语。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除了些许关乎城中生计的铺子还开着。其余的都是闭门谢客，连往日闻名四国的温柔乡停水河也是停了船舶，收了牌坊。也是，国难当头，若是还有那些不开眼的去狎妓，那在这人多口杂的大同城里，却无疑会成为个笑话。

        城正中央，黄道线上，有着大同城里的标志性建筑，定境将军府，北齐第一世家，孟家。

        孟家自太祖凌骁时，便奉命驻扎这大同四九城里，却也是和这皇朝同岁，百年有余。而今三国来犯，也正是当今孟家将军率兵抵抗。虽有陆地堡垒大同，但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卒，即使孟家全员虎将也是堪堪可当。更何况似乎朝堂之上也并非太平。孟家屡屡遭受弹劾，更有甚者，丢了个二皇帝的帽子。虽说事后舆论者被温嘉奥施了极刑，断了他人的口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孟家，只不过是腿上栓了绳的蚂蚱，跳不高也飞不了。待三国联军退兵，便是北齐朝堂拿起屠刀之时，从今以后，北齐国中，再无孟家。

        将军府近日也是气氛严肃，进进出出的将卒如过江之鱼。把将军府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也不知这将军府的掌事人是防着暗杀，还是真有如此之多的军机要事。但无疑，此时此刻，北齐边境大同城里的定境将军府确为众矢之的。

        时刻维艰，定境将军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外有大敌环绕，窥伺国土，而内朝堂之上的风头也是颇为不妙，文武官员都嚷嚷着必诛孟家。百年孟家，与北地同岁的庞大世家，在今日，却也是濒于灭亡的边缘。

        乱境中必有破境之人，数日不曾卸甲的孟将军在今日出奇地卸下盔甲，大摆筵席，招待贵客。没人知道所谓何事，只知道将军府上来了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女娃。男子戴着斗篷，看不清长相，说话倒是好听，能说进人心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只是说了想在府上叨扰几日，也没说名字，只是通报之时说了个莫字，却也让这定境将军亲自出门迎接，想来应是江湖贵客。跟在男子身边的女娃倒是机灵的很，也不怕生，见谁都肯说话，如同瓷娃娃般的长相让每个人都生不起厌意。众人都想把这娃娃抱起来捏捏这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看是不是也如同瓷娃娃般易碎。但碍于这是将军的贵客，却也是无可奈何地作罢。

        小女娃长得可爱，惹人欢喜，脸上也是常挂着笑容，浑身上下也没什么珠宝点缀，就是在腕间不知绑了什么东西，像是镯子，却也不像配饰，状若桃花，一左一右。说不上对称，倒也两边相差无几，只是颜色有些许的差别，右手边的金中点红，左手边的红中点金。也是以为身边男子给予这好似女儿般女娃的护身符，将军府的一众兵卒也未曾多想，虽觉得好看，却也只是在暗地里说着给自己老婆女儿也买一副戴。但看那工艺，却是自知，这一辈子，怕是买不起的。但也无人向暗器处想，毕竟，如此娇小的女娃，却是不可能使用那暗器的。

        世间众人皆知，暗器并不是正大光明用的。暗器，所需便是突如其来，势不可当，从而出乎意料地劫杀，倘若放在明面上，又如何出其不意。又如何能称之为暗器。

        可这天下之间，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神兵利器何其之多，有些人与物却是定要事出反常。

        世有神兵，皆录太阿。暗器百解，魁首惊邪。

        两双桃花斩生魂，赤金二色断尘根。说的却是暗器之首惊邪，也是江湖流传盛名之物。至于是何人所创，何人所拥，却也是无人可知，或者说，不知为何，无人可知，这物乃鬼医前几日所得，却也莫名其妙得了此物。又把它交到沐言手中，莫奈何认为，似乎，此物本身就属于沐言。

        惊邪状若两朵桃花，却是天下惊觉奇妙之物。入手如温玉一般，不曾有着暗器的冰凉金属触感。但其内机关重重，也是玄妙无比，与这天下而言，不可有其二。也不知当年是哪位精通暗器的高人，历时数载，铸了这天下无双的杀人利器。

        沐言天真，不知道这是何物，却也知道这是莫叔叔给她的保命之物，平时宝贝的不行，挂在腕间，也觉得好看。天天把它漏了出来，也是有些小孩心性的炫耀。

        北齐定境将军府，世人皆知这世间有北齐，有孟家，驻守大同，已逾百年，可他国之人却少有人知北地姓温,也无几人知当今北齐的主子却是个难容人的。朝堂之上的弹劾，若是没有他的授意，这北齐之中，又有谁敢弹劾北齐第一重臣，北齐人民，无论男女，皆生的高大，且民风质朴，连女子之中，也不乏舞枪弄棒之辈。全民善武，是四国中兵力最盛，若不是其余三国互相倚仗，且各有天险之势。这天下，怕是早就归了北地朝堂。而如今，三国齐袭，北齐定境将军却是只能回防大同，连防守的兵力都是捉襟见肘，却也是有其必然。

        北齐长驻兵力自太祖黄袍加身后，便一再削弱，由一百八十万减到百万，二世又削减至八十万，为的是平息民怨，休养生息，而后甲子岁月，虽人员数量不曾变动，但兵力却是逐渐发往大同，平丘，苇子坡等边防之境。国内仅余兵力二十万不到，分与各地州郡。其中兵卒所在，尤以大同最盛，且孟家世代将门，自太祖起，历经四代。练兵有矩，训兵有素，坐拥三十万，守护着北齐的门户。虽前任三代代代忠良，但经营百年，这实力与势力却是令人不免多想起来。这也是为何北齐国主嘉奥想要除去孟家于后快，三国联军楚地四十万，蜀地二十万，再联合吴军的二十万，号称八十万天道之师于三个月前便将北齐的主要边境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虽拥兵三十万，孟家将军却也是分了一半支援其它临境州省，单单十五万人对上了联军的主力，西楚的四十万联军。朝堂中的不配合，迟迟不能送到的军饷物资，也是让现今仅有二十三岁的定境将军起了主意。

        孟家四代人丁凋零，许是祖辈杀伐太多，惹了天地人怒，三代孟家五个儿郎却是仅有两个后生，说不上是谁为长兄，如今的定境将军，孟韬也是比老二孟韫多出来个把分钟。兄弟相貌相仿，除了父母长辈，别人也分辨不出，但两人性格却是大不相同，如同南北之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孟韬雄才武略，大有作为，不愧为将门虎子，少年将军。父亲与叔叔接连去世，刚刚及冠的他却也撑起了大同的天，办事果敢，用兵如神，虽青春年少，却颇有老将风范，守了大同三月有余，也是未见败势。

        孟家有双狼，巍峨拱国门。这是外界给孟家这代的别号，但没人知道的是，这孟家当代，有一虎却是真的，双狼只不过是个笑话。

        孟韫，人如其名，丰神伟韫，和哥哥长得虽然不分彼此，但是骨子里却没有将门的血气，虽不好美色，但却好谈风月，喜琴棋，爱书画。胆子极小，兵器寒芒也会将其吓个好歹，虽将军府大小家将在明面上称之为二将军，背地里也是少不得啐一口，讥讽一声娘炮，感叹兄弟二人的差距。弟弟如此，孟韬这当大哥的应该是操碎了心。

        但定境将军却是极其纵容胞弟者，基本上是有求必应，除了他的脑袋。怕是自己的发妻也能拱手让出，但好在二郎孟韫不好生事，要不然，怕是以大同总兵提督，兼定境将军的身份，能将这大同四九城搅个天翻地覆。

        孟韬为将，固了国本，安了边境。他焉能不知兔死狐烹的道理，但自己最担心的，却还是胞弟，北齐朝堂人心所向，孟家是非灭不可，但碍于形式，天下都知他孟家仁义，皆是不信他会有投敌之举，温嘉奥也是抓住此点，大展拳脚，也是看这孟家如同温水里的青蛙，不会跳也不会反。

        但孟韬自己有心思，他不可能带着胞弟一起死，仁义孟家，不过是江湖人自顾自的笑话，再仁义却也不过是君主嘴里的一块鲜肉，嚼够了便吐了罢了。他觉得无所谓名声，天下本来就是成功者的舞台，失败的人，失了性命的人就算名声再好又有什么用。他不想任人宰割，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天下虽乱，但若保了性命却也是无伤大雅。

        楚军四十万联军撤兵百里，其间原因他是知道的，甚至，此事还有他的推手。楚帝萧玉京御驾亲征，四十万大军和孟韬在大同城也是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两方却都未伤及主力。为的，就是做给别人看。“奈何萧玉京这胃口太大了些。”孟韬不止一次地在无人之时默念，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日不卸甲，近几日也是边防边准备着。但却总感觉有那不放心，这般想着，府上却也来了怪人，自称莫姓，却也是让他吃了一惊，天下众人，莫姓仅有一脉。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没几人知道这莫姓的来历，又听人说来着戴个斗篷，说话仿佛能使人入魔般打动人心，也是信了七七八八，虽身旁还带着个女娃使人起疑，想来也无人敢骗他，这才想着出门迎接，他的心老是放心不下。听说鬼医莫姓一脉可看人间气运，也是想要讨教一番，才卸了甲，出门迎迎这可谓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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