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之章（三）
        远远的道路延伸向那座名为“阿塔侬”的小镇，象征神庭的尖顶在夕阳下祥和而平静。菲欧妮娅低下了头，地毯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形成暗红色的痕迹。

        在行进的几天时间里，她会在取用水源的地方多取一些，为贝拉擦拭掉她身上的伤口和血污，那些狰狞的创口深得翻出了皮肉，每擦拭一下都让她感到心惊和悲伤。

        “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你认识的菲欧尼娅·罗素……”她轻轻抚摸着贝拉已经失去生机的脸，“你不该为我而死，所以至少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伴随着轮子的“嘎吱”声，拉车的两匹马顿住了脚步，似是有些犹豫前进的方向。“发生什么了吗？”小女孩抬头轻声询问，没有人回应她。两匹马重新踏起了步伐，却偏离了原先的道路，它们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泥土铺平的整洁乡道，穿过树木的屏障，踏在了杂草覆盖的土地上。菲欧尼娅不禁紧张了起来，她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不用害怕，菲欧尼娅，只是我们要去的阿塔侬并不在那里，有时候真正要寻找的东西并不在道路尽头的地方。

        ——塔纳图斯，你怎么样了？

        ——让你担心了我的使者，我……

        “我不会再睁开眼，我应该被埋在泥土下。虫和兽消化我的血肉，岁月磨碎我的骨。夺走我生命的人是谁？这不是我最后该问出的问题。我的生命属于菲欧尼娅·罗素，我本该为她躺在冰冷的泥土下。现在你能告诉我，是谁让我埋在泥土下？”

        突然有人唱起这诡异的歌谣，旋律不停循环着，塔纳图斯的回答消失在这不合时宜的欢快旋律中。菲欧尼娅猛地站了起来，膝头卧着的、应该永远沉睡的少女不见了，她遗留的血迹仿佛拥有了生命抖动扭曲起来，它们伴着重复的歌谣越来越不安分，然后它们从地毯上离开了，像是逆流的雨滴，直直地向着车厢的天花板坠去，溅起一片片血雾。小女孩就站在这一片血雾之中，她慌乱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越来越浓的暗红色雾气几乎要把她拖进黑暗里。她向着雾气深处望去，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女人穿着白色的礼服，温柔而端庄，像是要冲着她笑一笑，转眼女人却又变成了棕红长发的少女，垂着头，明明失去了生命却仍不停歇，喃喃地唱着这首没有答案的歌……

        “菲……娅…………菲欧……”

        “菲欧尼娅！”

        女孩猛然睁开了眼，车厢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雾气，旋律也消失在耳畔。她大口呼吸着，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唤醒她的是塔纳图斯，他已经从修养中重新醒了过来，神情中的担忧褪去，流露出他惯有的玩味，“真狼狈啊我的使者，现在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感动？”

        “刚刚的是什么？”菲欧尼娅看着贝拉肯，她仍然好好地，并没有突然诡异地活动起来。女孩缓缓出了口气，闭上眼用手掌擦了一下额头。

        塔纳图斯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扭头望着马车的窗外，“唔，大概是一个噩梦吧，”他平静地说，“也是那一位的门锁。”

        菲欧尼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见却是一片灰白。窗外不知何时蔓延起的雾气遮住了一切景致，偶尔有模糊的树影擦过窗边，才能隐约知道他们仍然在森林里穿行。阳光在这里丝毫体现不出作用，灰雾遮蔽了前行的方向和归去的路，也让这里的时间永远停驻。

        “看上去我们已经到了那个怪物的地盘上。”塔纳图斯说完，马车应声停下。少年十分绅士地拉开了门，向还没调整好状态的女孩作出了邀请的手势，“来吧欧菲尼娅，暂时把女仆小姐留在这里，我们要去和怪物谈一谈了。”

        没等女孩回答，塔纳图斯笑着抓起女孩的手，借力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接着他顺势背对着车门，向着车厢外倒去。

        他抱着女孩，仿佛倒向看不见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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