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狼和喜依
        维多利亚湾的海风从窗子渗进来，我把抽湿机开得更大了，金色窗套包裹的落地窗吐出对岸港岛大楼喷薄出的灯光，我翻看手机里中银银行的账户余额，来了半年四处晃荡，还有三万港币，这次出差算是半旅游性质的，每天晚上在这个尖沙咀地铁站北边的公寓都能空闲出一段来欣赏夜景，看着灯笼鱼一样的邮轮悠闲地渡来渡去，深秋季节季风卷着海鸥温和地划过深邃水面，这里的夜晚还是安逸静谧的，相比白天人们的行色匆匆，夜晚把世界上最繁华的闹市抚摸成卧在棉花枕上的花猫。

        门外有动静，她回来了，我晚于这位邻居一个月住进这里，她总是睡到早上太阳升到半空中才起来，我能听到她拉开窗帘挪动椅子的微弱声音，她挺高，和大多数苏州女学生气质相仿，谈不上五官精致，没有南方女孩的灵秀，嘴唇厚实，皮肤偏古铜色，带着股拉丁女人的野性和热情，穿着黑色皮裤和米黄夹克，我同她总在电梯相遇，她身上淡淡的费洛蒙香水让我想起大学英语老师给我们放精灵旅社电影那天坐在讲台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轻松而又让人着迷的香，我一度觉得老师是一棵丹桂和水仙结合出的植物。起先是我向她打招呼，她微笑并表现出惊讶，我告诉她我是新搬来的租客，和她是邻居，我在中环一家基金公司做基金产品销售，可以向她推荐几只收益不错的基金，还可以给她介绍有关保险的一些政策，也许对她和她的家人用的到。

        “很荣幸和吸血的基金经理做邻居，不过他们不是都住在太平山上带泳池的宽敞洞穴里吗？“她揶揄地问。

        “那是他们吸到了血，而我太仁慈，总下不了口。“

        “你觉得我呢，住在十平米单间里的隐形富婆？“

        “我预测你会找一个有钱的好老公，所以我们兴许可以提前发展下友谊。“

        “别逗了，道士算到我克夫，还是别中意我呐。“

        “城隍庙里的道士？为了多要点香火钱，十有八九会说些谶语。今天下班早，我在天台摆些牛腩、烧腊，闲来无事，可以过来聊聊天。“

        那天下午，黄昏来的如常，天星小轮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游弋，海港城的霓虹喷泉似涌到暗下来的半空，国际金融中心的身上浮动着一圈一圈的彩色，热闹未曾褪去，黄昏有些着急了，金黄混着黑色收敛在海平面的边缘，上帝的旨意亿万年不变地昭告大地，黑夜来临，众生避讳，口舌缄默，光明从眼角处熄灭。

        她穿着筒裙和吊带上来了，拿着两瓶黄色佩罗尼麦芽酒，当我说我叫张狼的时候，她噗嗤笑了，说这个蠢名字是谁起的，我说是我父亲海上捕鱼回来，在岸边看到一只白色的狼，回到家我母亲就说怀孕了，所以他这样叫我作为纪念。她告诉我她叫喜依，在香港理工大学读到大三就不读了，现在准备找工作。我问她为何不读了，她迟疑了一下，她说她的男友前年贷款买了房，家里出了变故，母亲病倒了，男友把房抵押给了**，筹钱给母亲治病，现在无力还钱，东躲西藏起来，她家里勒令她和男友分开，再也不许交往，她和家里闹僵了，就搬出来住了。

        我们谈到旺角一带的骚乱，我问她对于那些伤害维持秩序的警察有什么看法，她说百果必有因，任何悲剧都是起初的冷漠和不重视造成的，人们也不愿意放弃悠闲生活，去伤害那些本不相干的人。

        “那选择哪条道路呢，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问到。

        “我觉得哪条道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我爱的人本可以在一起，现在全毁了，我很失望。“

        “我觉得你可以尽快走出来，完成学业，找一份适合的工作，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好的可能。“

        “有时候黑夜漫漫，等待黎明的寂静是煎熬的。“

        “我可以介绍你一个很有潜力的职位，也许你应该回到学校，花朵属于花圃。“

        她喝了一口啤酒，胳膊撑在栏杆上。

        “拉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你们这些男人嘴上和身上永远都是心口不一，我现在也挺自在，一个人没什么好失去的时候，他就不容易不快乐了对吧。“

        我们聊到了傍晚，周围的闹市未曾有倦意的迹象，公交像归圈途中的牛羊发出最后的叫声，手机里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已经唱到让往事留在风中。

        现在门外的动静清楚了，我带上扩音器将头靠向墙壁，晾衣架的阴影投在我的脸上，心跳频率开始加快，我打开了保险栓，血压有些上升，眼睛一度出现金星，英文单词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却有些跟不上了，最后只剩burn、burn、burn......kill的单词在脑海里闪现。我一手扶住门把手，听到开门的吱吖声。我把手电打开咬在嘴里，瞬间打开门的同时，看到了一张白人错愕的表情，他蓝色的眼球在镗火中绽放出蔚蓝的光彩，腹部红色的玫瑰飘散开去，嘴里喷薄着像维多利亚港最猩红的红色灯光。我将银行卡从隔壁的门缝中塞进去，附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我本是捕捉蟑螂的蜥蜴，却碰到了捕获张狼心的的喜衣，密码834188，祝安。

        也许，希望本无所谓有，在我双手沾血时，也渴望保持足够的怀疑和良善的信仰，我不相信上帝会插手人间，苦难也由他布施完好，来检验众生内心是否足够柔软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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