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北地郡
        女眷们都向狼灾表示了她们的去向，其中大部分人都希望随着贾诩到了武威郡再做安排，只有一少部分人表示愿意回到北地郡寻找自己的亲戚，或者是重新开始生活。在这种大乱之世的序幕时期，几乎没有人愿意寄人篱下遭人非议，更不要说这些女眷是被戎族人掠夺去的，回了家乡依然是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这其中有几个人被狼灾特别留意了，首先是方才举止得体，一眼看上去就不似寻常人家并自称河东卫家人的妇人，她是在场女眷中唯一有仆人伺候的，虽说经历了这一番劫难但是和狼灾的对话确是始终波澜不惊，举止从容，只是让狼灾将她主仆二人送到北地郡自会有人前来寻她。其次的就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孤儿，只比现在的狼灾大了一岁，小姑娘脸上双目无神，其他人被救了之后意识到脱离魔爪后都多多少少还是高兴的，只有她问话也不做答，只是呆呆的跪坐在帐篷前边，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分明是被虐打过，头发泛着一点枯黄，这是营养不良的表现，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完全遮盖不住身上点点雪白肌肤，举手投足春光显露，听一起的女眷说她是县老爷家女，由于她父亲誓死抵抗，让这一波戎族人几乎消耗了十之三四的实力才堪堪拿下了这个边陲小县，所以戎族人破了县城后首先就杀光了她们一家老小，父亲母亲以及一对兄弟就死在了她面前，随后自己在挣扎中就被戎族人抓到了这里，被救之后也不和人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三魂七魄都自然丢失了，十足的可怜人儿。狼灾从七八岁开始就在九歌部落收拢了一大堆的孤儿，对于这些苦命的孩童狼灾心中始终保留着十足的恻隐之心，听了她的故事只觉得心头堵堵的，从胡然到代木无一不是孤儿，他们都是这个大时代下的牺牲品，如果不是遇见了自己，恐怕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枉死于饥饿、疾病、战争。自己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但是对于这些孤儿自己却从不放弃。

        狼灾处理好了一切事宜后径直来到了小女孩儿面前，方才有几个热心妇人已经帮她擦拭了脸蛋以及裸露的胳膊等肌肤，干干净净的她跪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朵没有开放的雏紫菊，与世无争，自怜自艾，空谷幽兰，凄神凌人，她的悲伤与人无关但又牵动狼灾的心，止让狼灾知晓何为悲绝古今万世书籍空，惨使尘世滚滚铁汉怜。

        狼灾在她面前止住步，看了看她身上的破衣烂衫，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系在脖子上的狼头披风摘了下来，微微抖开来包裹住小姑娘瘦小的身躯，随后将披风系在了她的脖子上。狼灾温润的双手就在小女孩儿喉头前来回动作这，似乎感觉到了狼灾的动作，小女孩儿慢慢回过神来，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前一刻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被戎族人裹挟离开了汉土，百姓的惨叫声，杀人者的狂笑声混杂在一起，后一秒自己就来到了这里，周围忙忙碌碌的都是自己之前不认识的人，恐慌、惊怖、悲伤的情绪笼罩住了自己，一巴掌打在了面前人的手上，自己的身体只是止不住地向后退去。狼灾也被吓了一跳，抽身退后两步后意识到是小女孩恢复了意识，只见她就好像是草原上刚刚被抓到的狼崽子，四肢着地完全不顾形象，双眼紧紧盯住狼灾，射出惊疑的眼光。狼灾也不慌张，只是微微一愣之后露出一丝笑容，缓缓开口道：“不用害怕，那些戎族人已经被我们全部弄死了，你现在在大汉商队里，处境很安全，周围这些全部是和你一起被抓来的百姓，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儿听了狼灾的话也不回答，只是左右扭头看了看周围，方才她的动静也是使得周围热心的女人们纷纷上前来，一脸关切的看着她。似乎是放下了心来，又看了一眼眼前温和的少年，方才放下心中戒备，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不太淑雅，脸蛋微微泛红，慌忙准备起身，刚要起身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向着地上扎去。

        狼灾眼疾手快，伸手将昏迷女孩儿揽在了怀里，一手掐她的人中，一边招呼陈思远过来卸下自己背后石剑。陈思远也不磨叽，只是拔出手中长剑，唰唰唰几下，只见呼吸间狼灾背后剑带断成了几截，石剑也发出沉闷的坠地声。此时狼灾头上早就满是豆大的汗珠，见掐人中没用，慌忙将她抱在怀里急急忙忙的向着贾诩的帐篷跑去了。

        片刻后，贾诩的帐篷中。

        方才贾诩正和胡然说着什么话，只见狼灾风风火火抱着个小姑娘冲了进来，也不多话只是将她放在了闲置的床铺上，简短的讲了一下她的情况后，就急忙让贾诩着手看看情况。

        贾诩从小从文，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自小和医官的接触甚至多于和先生的接触。俗话说久病成医，所以这一次狼灾前去凉州也就没有带上九歌部落里的巫医，只因为单是一个贾诩就顶的上几个赤脚医师了。贾诩见狼灾着急也不多问，又是把脉又是听息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松了口气，并示意狼灾不用着急。原来是她只一天半的时间水米不进，接着收到了重大打击，一时松懈下来后精神崩溃，注意保养休息就没事了。

        知道情况后狼灾松了一口气，面对着贾诩关怀的眼神，狼灾一五一十将女孩儿之前的经历告诉了贾诩，听了狼灾的讲述，贾诩也是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大乱将至，国之不国，人之不人。大汉不缺好官，小小北地郡县城的县官都如此刚烈，宁肯拉着全家老少殉国也不愿意放弃治下百姓，让人惊叹！”说完这话贾诩仿佛又注意到了自己自然三十多岁却还不如这县官，始终是郁郁不得志，一时间竟然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帐篷内便寂静了下来。

        狼灾见贾诩微微露出一点颓势，也想到了他的想法。聪明如狼灾自然明白单纯劝解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对贾诩未来的路产生影响，急忙将话题转去了妇人身上，果然当贾诩听说了这个来路不凡的妇人之后沉吟了片刻，随后让帐篷外边的狼营骑士又腾出了一辆马车，借着需要人照顾晕倒的小姑娘的名义将这个妇人安排在了队伍里唯二的马车上。至于其他的女眷会骑马的自然是被安排在了队伍里多余的几十匹驽马上，不会骑马的便坐在空置的板车上。等到日头爬出天际，逶迤的队伍便再次出发向着北地郡前去了。

        长长的队伍仿佛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只不过此时队伍里多了几十女眷更让它显得生机勃勃，陈思远和狼灾代木依旧在队伍最前面聊天解闷儿，胡然骑着马跟在贾诩马车一侧倾听着。狼营骑士们来回奔走呼应照顾着整条商队安危，一切都正常无比。就在这种氛围里，队伍前行了几百里，自然深入北地郡腹部，荒芜的样子也缓和了不少，路边也陆陆续续出现了绿油油的庄稼。

        终于在日头西落的时候队伍来到了这些女眷之前生活的小县城，远远看去刚刚被摧残过的城墙破败不堪，县里不少地方还冒出阵阵黑烟，城外驻扎着大概几千人的队伍，十有八九是刚刚从郡治调过来的军队，不少的马匹在街道上来回奔跑呼号传令。火势看来已经被控制住了，不少女眷自然而然的跳下了板车焦急的眺望着远处的家乡，狼灾下令全速前进争取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全部进入县城。

        就在此时，前方几百米处一队哨骑大概十五六人拦住了去路，领头的甲士住了马，遥遥喊到：“前方来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来次做甚？”狼灾双手合拢远远抱了个拳开口到：“我们是一支商队，往来于草原和凉州之间，从边陲朔方而来，前去凉州武威郡，武威贾氏贾诩先生就在我们商队中，敢请将军前去通报，我们想要入城一日，明日便走。”甲士听了话也不答应，和身边人耳语几句后队伍一分为二，一队依旧和自己几人对峙着，另一队三四人绝尘而去，估计是前去通报了。大概半柱香过去后，只见尘土飞扬间一支约摸百人的队伍策马而来，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将领，其貌不扬。马匹还为止住张口便问：“兀那商人，方才你所说武威贾诩可是贾氏贾文和？”

        狼灾一寻思，怕不是遇上熟人了，急忙开口：“正是文和先生！”

        “武威人士北地司马邓达请贾先生当面一叙。”听了狼灾的话来人下马抱拳遥遥说到。话音未落只见狼灾队伍中贾诩的马车踢踢踏踏来到队首，贾诩微微掀起帘来，只露出半张脸，也不言语，瞥了邓达一眼后便放下帘来。那邓达早前是武威郡一个土著世家长子，拜贾家帮助才求官成功官至北地郡司马，也曾有幸见过贾诩一面，从此之后便将这张脸牢记于心。

        见当真是贾诩后急忙指挥身边士卒让开道路，狼灾也不含糊，借着贾诩的威名耀武扬威的向着县城进发了，见队伍慢慢前去邓达方才想起什么来，急忙大声叫到：“文和先生，此县城刚刚遭受了外族袭击，恐有探子，先生万万要多加小心。”

        “不劳费心。”淡淡四个字从马车中飘出，就像是来自上位者廉价的施舍，仿佛四记重拳敲在了邓达心上，但是邓达却面色微微泛起潮红，嘴角疯狂上扬。对于贾诩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如获至宝一般，如果不是在众多卫士面前，邓达几乎要开心的跺起脚来。

        此后的一两年里这个邓达官运亨通，一路从北地司马这一贫瘠的职位做到了天水太守一位，可能是幸运使然，也可能是有大手在后边推波助澜，谁又说得清呢？只知道一直到三四十年后邓达都忘不了贾诩公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这一殊荣让他荣幸一生，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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