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7（4）
        “我不再把故乡看成一个点，非得要认可那个出生的地方。我纵身跃入大河，洗净我的泪水。我回头向岸上张望，冬妹一如既往地静静地坐在岸上看着我。”

        河汊纵横，不似去时蜿蜒之态。芳草萋萋，在河之洲，燕子忙碌觅食。我仿佛看到伯父筚路蓝缕，奋力开荒。他挥动手镐，收来种子，各地的种子完好。冬妹姑姑提着篮子，一颗颗种下。

        “大伯，您对这座大城是有贡献的。您的收获是配得上的。”

        “是吗，我想这是命运之神在怜悯我吧。可钱对我没有真正太大用处。这个世上，我辛辛苦苦拼死积攒，慢慢发现，对我最没用的就是它们。”

        “啊？您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大伯一言不发。他说了太多的话，需要调理一下气息。他老了，一激动血管瘤时刻是个定时炸弹吧。

        “一切都是因为冬妹吗？”我问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能代您说说吗？”我踌躇了会，笑着问。

        他仍旧轻轻点了点头。他太累了，急促地喘气。

        “来，靠在椅子上歇会。我从您的叙述中，看出您起初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什么。可是随着成年，随着照顾不说话的冬妹姑姑，您内心的内疚和悔意日渐加深。或许，她在辛酸的流浪途中，幼小的心灵里明白了，只是想死命活在世上，不像她的哥哥姐姐和父亲母亲不明不白就离开人世。这样看，她不去奢求一份多余的索取是很好理解了。她只拿走她需要的那份，多了就成为追索她的鞭子。乞讨就是长大，歧视白眼和饥寒成为生命的良师，她坚韧地活在自己的内心，没有奢求其它地方可去。她一无所有，然而无论谁也不会逐出她，反而会尽心地呵护她。是这样吗？”

        “是的。你继续说下去，侄儿。”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她是纯洁无暇的，不沾染世间任何的虚假。因此不从这个世界索取多余的一分，这样世上的一切的奢侈对她毫无诱惑。所以，您赚再多的钱对她没用。对吗？”

        “你说出了我的内心。今天我没有白给你讲这些。”

        “谢谢您，大伯。我理解您，也听懂了您这个上午的谈话。我刚才就看到了，姑姑虽然不说话，但她偶尔也露出笑容。她的笑是纯真的，那笑容里希望未灭，不像她的母亲金子。金子的笑是勉强和哀戚的，充满怅然的绝望。”

        “啊哈，别说了。真的说的太好了。快打住，我怕你再说多了，就没有这么精彩了。啊哈。你理解我。我没有白活。我得救了。”他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我赶忙收了口。

        “嘻嘻，嘻嘻。我的侄儿，我和冬妹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她老不说话，真的闷死我了。我今天真的感谢你聆听我的倾诉。那么，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流浪时没有狠心抛弃冬妹呢？”

        “让我想一想。怎么说呢，大伯。”我凝视着他，“如果说和她在一起，您得到的好处是什么，那就是，一路上她真正地在宽恕您。”

        我的克铭伯父突然浑身一震，他站了起来，笑容顿失。我赶忙拥抱着他。他老泪纵横，喃喃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自从她孤单地站在大堤上那一刻，她内心就知道了一切。这从她沉默的眼神可以看出。大伯，我们吃饭去吧。我闻到了一阵诱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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