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看见大千世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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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看见大千世界
        林瑛和海霞做好晚饭后,等了好一会,父子俩才回到家。海福进门后,把一盒凯司令牌子的奶油蛋糕放在桌子上。银生打开一只胀鼓鼓的袋子,林瑛和海霞上前去看,里面是二罐上海牌咖啡,二斤万年青饼干,二瓶上海牌麦乳精,一斤冠生园的大白兔奶糖。林瑛说道:“你俩怎么啦?是不是钱用不光了?”银生指着麦乳精和饼干说:“这是儿子孝敬你的。”林瑛笑着说道:“我当他有了秦妈妈,忘记了我这个亲妈妈,看来还没有忘记。”银生忙说:“我家的孩子,哪会这样?”海霞捧着大白兔奶糖,乐滋滋地说:“这是哥哥孝敬我的。”海福拍她一下说:“你想得美,这是大家吃的。”

        晚饭后,兄妹俩来到秦岚家里,秦岚笑着问:“怎么还拎蛋糕来?”海福说:“妈妈:我今天头一次领工资,也是头一次孝敬你。”海霞说:“还有您爱喝的咖啡呢。”秦岚让兄妹俩坐下,嘴里说:“我的儿啊,你一个月没有多少工资,以后不要大手大脚。”然后问海霞说:“想看电视吗?”海霞摇头说:“总共只有三个频道,看来看去,不是样板戏,就是《南征北战》,我不想看了。”秦岚又问:“想喝咖啡吗?”海霞回答说:“想喝的,让我来煮吧。”秦岚说:“橱里有罐咖啡,还有瓶炼乳,你自己动手吧。”

        海霞去煮咖啡,她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秦岚问海福说:“今天是不是上早班?”海福点头说是,秦岚又问:“天天摆纱管,你这双手怎么样了?”说着看他的手。海福说道:“刚开始几天手疼,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秦岚抚着他的手说:“既然干这工作,就得坚持住,以后会有其它机会的。”海福点头说是。

        海霞端咖啡上来,在每人面前倒了一杯。秦岚呷了口咖啡,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小盒子,笑吟吟说:“我的儿啊,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海福双手接过小盒子,原来是一块上海牌手表。他激动地说:“这礼物太贵重了。”秦岚说:“你工作了,需要一块手表。”说着替他戴手上。

        海福头一次戴手表,由于激动的缘故,脸涨得通红。海霞笑着说:“刚才在家里,爸爸还要他自己攒钱买手表呢。”海福感激地说:“妈妈:你又为我花了不少钱。”秦岚笑呵呵说:“终于看见你工作了,我心里高兴。”

        海福心里很激动,一边喝咖啡,一边把这几日在厂里的所见所闻,讲给秦岚和海霞听。他讲了新认识的工友王家福,还讲了三湾一弄,然后问秦岚说:“三湾一弄究竟是怎样的?妈妈见过吗?”秦岚摇头说:“我只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接着问道:“你读过夏衍的《包身工》吗?”海福说读过。秦岚说道:“我想那里就是那些包身工们,成年后结婚嫁人,生儿育女的地方,那里聚集着许许多多,从农村逃难来上海的穷苦人,是最低层的劳动人民。”她又对海福说:“你开始接触社会了,这是好事。但是要注意保护自己,眼下工厂里的情况也很复杂。”海福听了连连点头。

        说了一会话后,秦岚看一下手表,对海福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要上早班,快回家去睡吧。”她打开蛋糕盒的盖子,对兄妹俩说:“我切一块就行了,其余的带回家去。”兄妹俩说:“您留着吃吧,不要切了。”秦岚笑道:“我一个人吃不完,放久了不新鲜的。”她不由分说,切了一块蛋糕后,仍久把蛋糕盒用绳系上,对兄妹俩说:“你俩带回去,也让你们爸爸、妈妈尝尝。”海福说:“那么我礼拜天再来。”秦岚笑着对兄妹俩说:“你俩礼拜天早点来,海霞来帮我做饭,我们一起吃晚饭。”海霞点头说好,秦岚把兄妹俩送出了门外。

        兄妹俩回到家里,银生和林瑛正在外屋等着,见海福拎着蛋糕盒回来,林瑛诧异地问:“秦老师没有收下蛋糕?”海福回答说:“她切下了一块,一大半给我带回来了。”林瑛听了说:“秦老师太客气了。”海霞说道:“秦老师还送给哥哥一块手表。”说着把海福的袖子捋起,林瑛惊叹说:“这手表要一百二十元呢。”银生问海福说:“你谢过秦老师吗?”海福回答说:“她的这份情,我从心底里谢她呢。”然后说:“我想去睡了,明早五点钟就要起床。”林瑛忙说:“那你洗洗睡吧。”然后说道:“你明早起来,别去买大饼油条吃,就吃这蛋糕吧。麦乳精放在橱里,自己冲一杯吃。”海福应了一声,和海霞一起回房里去。

        银生这时坐在桌前出神,好长一会才回过神来,开口对林瑛说:“当年我爸给他起名叫海福,这名字还真起对了。”林瑛点头说:“三个儿子中,数他的福气最好。”她对银生说:“回房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夫妻俩进了房里后,林瑛又说:“秦岚这些年在海福身上花费不少。”她见银生不做声,接着又说:“秦岚真是可怜,男人死了这么多年,也不愿再结婚,一个人孤伶伶的。”脱衣躺下后又说:“有件事我一直疑惑,秦岚是怎么认出海福的?当初我以为是周老师告诉她的,后来同周老师说起,周老师也觉得奇怪,说自己退休后同秦岚断了联系,不知道秦岚去海福的学校。”

        银生忍不住回答说:“是海福先认出秦岚的。”林瑛立刻说道:“谁信呢?那年秦岚来我家,只抱过海福一回,那时他出生才十多天。他就是神童,也没有这个本事。”银生终于开口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秦岚男人出事的那年,我担心秦岚会想不开,生怕她出什么事,有次和海福路过她家门前,我写了张纸条劝慰她几句,然后让海福送上门去。海福上中学那年,秦岚刚调到海福的学校里,是海福在野营拉练时认出了她,然后就相认了。”

        林瑛听完后,惊愕了半晌,然后捶着银生的背,笑着说:“原来你瞒着我,在外面做了好事。”银生抓住她手说:“这确实是好事,当初怕你担惊,所以没有对你说。”林瑛又说:“连海福也瞒着我。”银生忙说:“是我要他不对任何人说的。”林瑛接着气呼呼说:“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赔了儿子不说,眼下连女儿也捎进去了。”

        银生一把搂住妻子,在她耳边说:“我向你请罪了,现在就侍候你。”林瑛呻吟着说:“你这个没羞的东西,想不到还会怜香惜玉。”夫妻俩愉悦过后,林瑛微喘着说:“秦岚真是个好人,海福那年生病,全靠她求医调理。”银生说道:“秦岚信耶稣,她是个善良人,她把海福和海霞,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林瑛回答说:“我也想明白了,等到将来秦岚老了,让海福到她跟前去尽孝吧。”

        海福每天提前半小时进车间干活,即便这样也手忙脚乱,幸亏王家福时常帮他忙。俩人不久就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交谈。王家福懂得的事情很多,他说上海有几十万纺织工人,纺织业占了上海经济的半壁江山。还说车间里生产的高支纱,都是出口换外汇的,织布车间生产的白坯布,也是出口换外汇的。人家把我们的纱再加工一下,白坯布再印染一下,转手可赚几倍的钱。海福听了有些愕然,问他说:“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加工?自己印染呢?”他摇头说:“我们的棉纱深加工,设备和技术都没有外国好,印染技术也很落后。”海福听了恍然大悟,有一次他注意到自己车间里的,细纱机器上的英文铭牌,还是1911年出厂的,想必那是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机器设备,可是我们至今还在使用。

        厂里经常要开会,每次参加厂里的大会,海福总是和王家福坐在一起。海福发现这个工会主席不会讲普通话,在台上发言仍是讲家乡话,海福惊异的是,台下的人竟然波澜不惊,大家已经听习惯了。

        海福后来又听说了老厂长的事。那个老厂长叫张明,上海解放后,这个最早由日本人开设的工厂,被我们的军管会接管,张明当时是军管会干部,后来转业当了工厂的厂长。老工人在闲聊时经常提到他,听他们讲,老厂长十分关心工人的生活,在经济困难时期,厂里的食堂供应发生困难,他想方设法,从外面一样样调拨进厂,保证让工人吃得好。他对厂里食堂的伙食抓得很严,“热饭、热菜、热汤、热心肠。”是他对食堂工作提出的最基本要求,食堂工作人员至今还遵循着。他还在厂里办了工人夜校,图书馆和托儿所。最让人称道的是,他还下令造了个俱乐部,现在厂里的大会场,就是当年的舞厅,那时每逢周末必有舞会,青年工人在舞厅里“蓬嚓嚓”,许多舞伴后来成了夫妻。

        老厂长后来犯了错误,他之所以会犯错误,是在受到了全厂工人的拥戴后,没能很好的约束自己。后来他生活腐化了,睡了厂里好几个漂亮女工。那些老工人说,他在老家有个黄脸婆,一直没有领到上海来。他是个以厂为家的人,夜里常常巡视车间,还叫女工去他办公室里谈工作,然后就把持不住自己。不过他从来不睡人家大姑娘,那些和他睡过的女工,也没有一个因此家庭破裂的,而且大多还成了厂里的积极分子。

        海福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他第一次为人的两面性感到害怕。令他不解的是,那些老工人提起那个老厂长时,没有一个唾骂他的,反而对他称赞有加。海福有一次问:“老厂长现在在哪里?”有人叹息说:“他早回老家去了,后来得肝癌死了。”

        海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走进工厂里后,一下子掉进了大千世界,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那么新奇,有些还让他感到震惊。

        这天他和王家福走过车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是细纱车间拆坏纱的地方,一些落脚纱和坏纱,要在这儿经人工整理。拆坏纱是最轻松的活,由身体有病的,或临近产期的女工来干。王家福指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轻声问他说:“知道她是谁吗?”他摇了摇头,王家福说:“这个女人可是有来头的。”然后在他耳边,悄声说起这个女人的背景。

        他听了大惊失色,连忙问王家福说:“她是我们厂里的?”王家福摇头说:“是上面安排她来我们厂里劳动的,已经来了好长一段时间,厂里向大家打过招呼,不许大家和她交谈。”说着拉海福走开了。

        海福听了王家福的话后,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有一次国栋来家里,曾听他说起过,以前在机关大院里的一个邻居,还是他父亲的战友,前些年也遭难了。他听的时候不经意,但是记住了国栋说的那个人的名字。想不到今天在厂里,竟然遇见了那个人的夫人。

        在干活的间隙里,他几次有意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见她戴一副深度眼镜,厚厚的镜片掩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嘴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她双手机械地动作着,整个人就像木雕似的。他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人,心里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同情?只见她紧抿着的嘴,从来没有张开过,同她一起干活的女工,都不由自主地同她保持一段距离。他这时想起了自己的大舅和大舅妈,觉得这个女人的神态,和自己记忆中的大舅妈有点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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