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黄纪元的遗言 (2 / 2)
        海福在床上躺下后，柳氏又从箱子里拿出那串念珠，盘腿坐在床前，静心念起了佛。海福觉得好奇，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在临睡前念经？他不敢打扰祖母，也不敢多问。但是他能感觉到祖母在念经时，自己的耳畔会响起美妙的天籁，当天籁缭绕耳畔时，自己整个身心都会舒坦，然后渐渐入睡。

        第二天清晨，柳氏早早起床，海福也跟着下床。当柳氏进堂屋卸下门闩时，燕子窠里的两只燕子，扑楞一下翅膀，直飞大门外。海福这时意识到，自己回来这几日，还未曾留意过家里的燕子。

        他心里有一丝愧疚，坐下来默默地望一眼，房梁上的那只燕子窠，不由想起那年在蒋墩茶馆里，自己头一回见到燕子窠时的情形；不由想起平日里祖父的音容笑貌。他把目光转向了祖父的遗像，头戴罗宋帽的祖父微笑着，两眼正望着自己。他这时又想起了，自己来乡下时迷迷糊糊，什么事都不知道，是祖父的神灵保佑，才使自己清醒了过来。想到此，他忍不住又流泪。

        柳氏见大清早，海福在祖父的遗像前掉眼泪，走到他跟前问：“阿是想阿爹哉？”他哽咽着点点头。柳氏也忍不住掉泪，对着遗像哭道：“老头子啊，好孙子今朝要回上海去哉，倷要保佑好孙子。”

        金生一家和宝生一家进了堂屋，看见一老一小在遗像前悲戚，都上前来劝慰。柳氏擦去海福脸上的泪，对海军和海斌说：“哥哥今朝要转去哉，唔笃领哥哥到外头去白相，看桑树地里桑椹阿熟？去采两只尝尝。”

        海军和海斌拉着海福出门，桑树地里的桑椹还没熟透，兄弟三个在桑树地里转悠一圈，一起来到桥堍上。东翰和东林在门前望见了，上前来问海福说：“等歇一道钓鱼阿好？”海福摇头说：“我吃好早饭要转去哉。”东翰惋惜地说：“做啥弗多白相几日？”海福回答说：“我现在呒心思白相。”说着向兄弟俩道别。东翰和东林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昔日的玩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兄弟三个进门时，一家人正等着他们吃粥。宝生和玉敏早饭后，要回镇上去上班，柳氏关照他俩说：“老头子做头七，唔笃要转来。”宝生点头说：“我晓得哉。”夫妻俩向全家人道别，银生送他俩出门，他还要和兄弟商量事情，同宝生一路上说话，到了村口才停下脚步。

        金生一家今天要出工，出工钟声响过后，金生含着泪水走到银生跟前，有点难舍难分的样子，柳氏对他说：“我来送银生，唔笃去出工吧，让秋娥留屋里照看小倌。”金生拍一下兄弟的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兄弟啊，倷自己也要当心。”银生点头说：“我晓得哉。”

        送金生一家出门后，银生对柳氏说：“娘：我也要走哉。”柳氏点了点头，把几只香瓜塞进银生的行李袋里，说道：“一道走吧。”银生挽着母亲的手臂，同海福一起出门，海军和海斌也跟去。

        母子俩走在头里，柳氏又开始流泪，银生安慰说：“娘覅伤心哉，自己身体要当心。”柳氏哭着说：“我实在舍弗得海光啘，俚年纪轻轻就走哉，阿要作孽。”然后关照说：“倷要看好海福，回到上海要当心俚。”银生点了点头，问娘说：“阿爸临走前，阿有其它交代？”

        柳氏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俚另外交代我一桩事体，我说弗出口啘。”银生忙问：“阿爸交代点啥？”柳氏开口说道：“俚口口声声关照，要我跟宝生到镇上去过日脚。”银生听了说：“阿爸想得蛮对啘。”柳氏摇头说：“此地是我老土地，我舍弗得离开啘。我身体还好，还能相帮照看曾孙，等到将来再说吧。”银生知道娘的脾气，只得摇摇头。

        母子俩说话时，来到了蒋墩汽车站，班车还未到，候车的人已不少。海军和海斌拉着海福的手，一起去路边捉谷蜢。柳氏这时问银生说：“林瑛阿好？”银生把林瑛的情形说了，柳氏叹气说：“林瑛也作孽。”

        银生这时想起了一件事，对娘说：“我要告诉倷一桩事体。”他把秦岚与海福相认的事，原原本本对母亲说了，然后问娘说：“倷看迭桩事体哪哈？”柳氏爽快地说：“是好事体啘。老师搭海福有缘份，海福也是福气。缘份一到，推也推弗走。倷告诉林瑛，海福弗是三岁小倌，俚已经懂事体哉。”银生敬佩母亲的大气，点头说：“我也是实介想。”说话时汽车来了，父子俩一起上了车。

        汽车上路了，黄泥公路卷起一片尘土，银生把头探出车窗外，摇手对母亲喊：“娘：倷要身体保重！”透过灰蒙蒙的扬尘，他看见母亲站在两个孙子身后，她又在拭眼泪。银生鼻子一酸，等他转回头时，看见海福也在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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